在出院回家的这段日子里,我的身体渐渐好转,从最开始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只能踉踉跄跄地扶着床走几步,到现在已经可以不需要人搀扶在小区里溜达了。曾有哲人说过:危卧病榻,难有无神论者。的确,在医院,在惨淡的深夜,我曾无数次愁叹,内心向各路神灵祈祷,只要能让我活下去,能让我恢复健康我就知足了。
人总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溺过水的人方知氧气的宝贵,在沙漠盘桓迷失的人才懂水资源的稀缺,在生过一场大病后我才明白健康的体魄才是人最宝贵的财富。
在享受了一段重获新生的时光后的某个午间,饭后,老婆和女儿两个人神色都有些不自然,老婆嗫嚅着开口:“老孙,其实前段时间我们没敢告诉你,你脑袋里的不是囊肿,是个肿瘤,但是只要积极配合治疗医生说还是有康复的希望的。”
她的话好似平地一声雷,在我脑袋里轰隆炸开,我讷讷地坐在沙发上,尘封很久的母亲起灵那天的画面猛地扎上心头。
那时正值七月中旬,燠热难熬,通体漆黑的柏木棺材静静地停放在祠堂门口,大家伙都在祠堂里吃饭劝酒,笑闹声响成一片,我突然瞥见屋外父亲的侧影,老人家顶着日头,一个人呆坐在棺材旁,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他这样坐了有多久。
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些透不过气,屋里的喧哗好像汹涌的洪水要将我淹没,而屋外明明阳光绚烂,却像是一个被幽冥之气隔绝的孤独世界。
女儿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也吃不下饭了,哽咽地问我爷爷吃饭没。她眼圈红红地在人群中到处找碗筷,盛了满满一大碗饭菜跑出去塞给爷爷,和他一起坐在屋外,两个人不知在交谈些什么。后来老婆跟我说,女儿告诉她那几天她觉得爸爸很可怜,因为爸爸以后就没有妈妈了。
可是这该死的病,该死的肿瘤,我害怕我的女儿以后也没有爸爸了,我也害怕我的妻子会向那样看着棺材里的我。
老婆和女儿隐瞒不下去的原因是我要做化疗了,除了配合医生的治疗方案我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每天早上老婆陪着我出去,在医院呆上一天,做完化疗再回家,周六周末是难得休息的时光。女儿有时会来给我们送饭,有时她的男朋友小李也会带点水果过来看我,他们两人好像又和好了。
一次晚间和老婆在湖边散步,湖边有一条蜿蜒的红色跑道,不时有夜跑者唰一下似一阵风从我们身边飞驰而过。
“我也想试试,我现在走路已经完全没问题了,说不定适当的跑步对身体还有好处呢。”我有些兴奋地对老婆说,我以前从来没觉得能跑步是件难得而快活的事。
老婆神色有些为难,但看我难得高兴她也不想打击我的兴致:“那你就慢点跑,万一身体不舒服就赶紧停下。”
我像模像样地拉伸了一下筋骨,迈开腿先是快走,渐渐又加快了速度,足弓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借助小腿的力量蹬在柔软的塑胶跑道上,我感觉身体涌现出源源不绝的活力。耳边晚风呼呼地吹,掀起夏天清纯的草木脂香似有若无,深蓝无垠的夜空像一片大海温柔地流动,点点星光在其间闪烁得自在坦荡。
真是静谧又美好的夜晚啊。
“国平!”老婆忽然惊慌失措地大喊。
可我的步伐越来越快,我感到双腿已经不受控制,像刹车失灵的自行车根本停不下来,最后扑通一声膝盖重重着地,整个人栽倒在花坛里,顷刻间感觉嘴巴和头上有一股热流淌过,随后才是钻心的疼,脑袋里嗡嗡作响。我被好心的路人抬上出租车又送进了医院。
故事先到这吧,动过开颅手术对我是一件大事,让我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然而上帝还是先放过了我。跑步事件之后我的腿脚又不行了,每一天都在家人的陪伴和呵护下与病魔做着斗争,我写下我的经历只是想让大家都知道,健康和时间是一个人最宝贵的财富,每一天都要当做最后一天来活。
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