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狐狸洞中,狐帝白止与狐后芙云、折颜和白真四人,都坐于正堂中,喝茶叙话。
狐帝与妻子商量:“芙云,小五大婚已毕,你我二人该尽早去昆仑虚,向墨渊上神致谢。明日去可好?”
狐后颔首:“是了。明日是小五大婚后三日了,该早早去才好,再晚便显得我们失了礼数了。折颜,你与我们一道去吧?”
折颜抿了口茶,抬眸道:“也好。我让毕方先去跟墨渊说一声。”
白真插话:“阿娘,我也一道同去吧。”
狐后慈爱的看着自己这个最小的儿子,笑着点点头:“行,你也去。”又转首看向狐帝,征询夫君的意见:“狐帝,我们去致谢,空手去不好,总要带上礼物才是。你说,带什么才好?”
狐帝捻起一缕胡须,认真思索着。
折颜微微斟酌,提建议道:“依我看,不必重礼,贵重了想来墨渊也不肯收,反而白了你们一番心意。就带两盒青丘特有的苏子叶制成的苏粳糕吧。在青丘,这是你们白家御用的,也是小五最爱吃的点心。除了青丘白家,别处也见不到呢。”
“这……会不会太轻了?”狐后恐失了礼数,觉得不太放心。
“我看,就依折颜所言吧。”狐帝表示赞同。
“娘,我也觉得折颜说的对。”白真也支持折颜的提议,“这苏粳糕也是我白家象征之一,轻易不外赠人,倒也不是什么寻常俗礼。只是这次需要做的更精致些才好。”
狐后见众人都如此说,便释然点头道:“那好,就如此吧。那我亲自去做,方显得重视。”言罢便起身去了灶房。
折颜看着狐后的背影,催促白真道:“真真,还不快去给你娘帮个手。”
白真应声,立即起身紧随而去。
见他二人走出了正堂,狐帝开口问道:“折颜,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折颜顿了顿,拿捏着言语分寸道:“墨渊他,很是在意小五。小五出嫁,他……作为师父,很是不舍。他现下身子还虚弱。明日去致谢,无论你们多满意小五的婚事,还是要稍敛着些,不要溢于言表为好。”
“好。”狐帝忽然转了话头问折颜:“你可看见过小五手上的戒指了?”
“戒指?还不曾见。”折颜一脸的不明所以。
“是大婚前昆仑虚送来的贺礼之一。自送来,小五便戴在手上了。虽不确定是谁送来的,可那戒指,一半是块白玉,一半是……”狐帝顿了顿方道,“我和芙云瞧着,像是金蚕丝。”
“什么?!”折颜很是惊讶。
作为父神母神的养子,折颜自然知道金蚕丝意味着什么。
墨渊啊墨渊……你果真把小五看的如此之重!唉……
“你方才说,戒指另外一半是白玉?”折颜追问。
“不错,是块白玉。但我和芙云瞧不出究竟,不过想来,也是贵重之物。”
“那玉,可是纯白色,隐隐带有银色微光?”
“不错。”
折颜微微有些呆愣,眨了眨眼,半响方道:“那玉,很有可能是九天昆仑玉。”
“什么?!”这下换成狐帝惊讶了。
九天昆仑玉,白止只在少时听说过,却从未见过。这上古神玉早已隐形匿迹,数十万年从未现世,他还以为只是个史籍上的传说。
狐帝心中震撼,想不到墨渊竟……竟看重女儿白浅至此!
狐帝和折颜两人对视片刻,都点点头,又都缓缓摇摇头,没有言语,却已知晓对方心中所想。
昆仑虚。
毕方传话走后,墨渊略一沉思,便传书提前召回了大弟子叠风和二弟子长衫。
翌日,准备妥当,叠风和长衫一早便遵师父的吩咐,等在昆仑虚山门处,迎候狐帝一行。
巳时,狐帝、狐后、折颜和白真一行人等便到了。
叠风和长衫连忙躬身深揖,迎着他们向大殿走去。
大殿门口,墨渊负手而立,已经静候多时。
互相见礼后,一行人便入殿而坐了。墨渊居于中间神座,狐帝狐后坐于右侧上座,折颜和白真坐于左侧。叠风和长衫分别为各位贵客斟茶后,侍立在墨渊两侧。
“今日,狐帝狐后驾临昆仑虚,是墨渊之幸。未曾远迎,还望见谅。”墨渊朗声道,语含明显的谦逊、尊敬之意。
狐帝敏锐地感觉到了墨渊话里传递的敬意,微微垂首还礼:“上神客气。小女出嫁,能得上神亲迎,是小女之幸。上神也是给了我青丘莫大的颜面。白止和芙云今日特来致谢。”
白止顿了顿,语含深意地拱手道:“上神的情意,小女自不敢忘,我青丘也必不会忘。若他日有需要,我青丘定当全力以赴。”
“狐帝言重了,墨渊不敢当。白浅既是狐帝爱女,也是我昆仑虚弟子,墨渊自当爱护重视。”墨渊立即揖手还礼。
“我二人此次前来,不知带什么谢礼才好。带了两盒我青丘的苏粳糕,还望上神不嫌轻陋,收下为盼。”狐后笑语盈盈,和声细语。
“多谢狐帝狐后。苏粳糕乃白家御用,墨渊有幸了。”
“墨渊啊,狐帝和狐后带来苏粳糕,是不拿你当外人看啊。这也是小五最爱的点心哦。况且这是狐后亲手所制,就连我,都不曾有幸尝过呐。”折颜嘴角一勾,看着墨渊,话里有话。
墨渊眸光一闪,心中有一股暖意如水流过。他待要再起身谢礼,被狐后赶忙出言拦住了。
众人又叙话多时,言谈间,提到小五的婚事,狐帝刻意简言,一语带过。
时值正午,墨渊诚心欲留众人用膳,狐帝狐后婉言谢绝了。
临行前,折颜拍了拍墨渊的肩膀,低声道:“里面有青丘独有的苏子叶,配合我给你的养息丹里的一味药材回罗春,能够更好的补养身子、恢复元气。你好好品尝,不可辜负了。哎,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呐……”折颜嘴角玩味的一笑,感慨的摇摇头。
墨渊带着叠风和长衫一路将他们送至山门口。见礼辞别后,狐帝一行人腾云离开了昆仑虚。
墨渊转身,带着两个徒儿正要回大殿,身后穿来一声漫不经心的感叹。
“我来晚了,错过了许多热闹。白止一家这是唱哪出?如此隆重,倒教我想起一句话,凡间有俗语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
墨渊回首,只见白发紫衣的东华嘴角含着一抹戏谑,轻晃着身子,信步而来。
“东华帝君。”叠风和长衫躬身行礼。
“咳……东华,你怎的来了?”墨渊一蹙眉,冲着东华使了个眼色,觑了一眼身后的叠风和长衫。
“哦,你我之间,开个玩笑,不必介怀。”东华挑挑眉,看向墨渊身后恭谨静立的两个徒弟。
“师父,弟子们先去大殿烹茶。”收到东华警告的眼风,叠风和长衫赶忙行礼退下了。
“狐帝狐后是为着我代天族迎亲,过来致谢的。”墨渊淡淡道。
“哎,白止这个不解风情的,恐怕这致谢反而教你难过,倒是难为了你罢。啧啧。”
东华也早就看出了墨渊对白浅的情意,早在白浅还是司音学艺时,东华就觉得他二人必有后缘。谁成想,东皇钟一劫,天命转折,阴差阳错,他二人倒成了如今的局面。
“狐帝并不知晓。大局已定。多思无益。请吧。”墨渊语意萧然惆怅,邀东华二人并肩走向大殿。
斟茶后,墨渊挥手让叠风和长衫先退下了。
墨渊略一迟疑,还是开口问道:“天宫那边……她可好?”
东华端起茶杯品了一口今年的秋云雾道:“还未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不过司命说,大婚那日晚间,乐胥去看望白浅,被白浅的贴身侍女在殿外拦了。不知道……这算不算不好的消息……。”
墨渊的心随着东华的话一颤。
乐胥被拦,必是那日十七悄悄回来昆仑虚的时候。
自己那时大醉,失去了理智和清醒,才没有一见面就赶她尽早离开。若在平日,他必不忍、也不能让她陷入如此为难的情形中。
若那日真被乐胥发现太子妃不在,她该当如何解释啊……
“那后来……”墨渊的一颗心提了起来,担忧着问。
“无事。只听说白浅是疲累小憩了一下。夜华也正巧那时回到殿中,劝走了他的母妃。”
墨渊默然,放下担忧,又隐隐有些伤感。
白浅,她的以后,都有夜华护着了。
她再不是那个能让自己一直捧在手心里、宝贝着的小十七了。
“墨渊,你今年这秋云雾味道更胜往年,若有多的,送我些可好?”
昆仑虚的秋云雾乃神族四大名茶之首,茶汤色泽远观淡绿、近观金黄,茶味入口清醇、久久回甘,只需品上一口,香气就能盘桓于口,一日不散。
只是让人既爱也恨的是,该茶冲泡时,无论茶叶取用多少,都只能冲泡三次。三泡之内,茶汤均色香如一,味韵不减。三泡之后,若再添水,茶叶即刻消散无形,茶汤便如白水,无色无香。
秋云雾的茶树只长于昆仑虚后山,整个神族只有这二十来株。
茶树芽叶长成后呈绛紫色,每年只在九月初十的前后三天才能采摘。采摘后的鲜芽叶,必须在七日内制为成茶,否则芽叶枯萎,自解成渣。
制茶过程需小心火候,控制得当则色泽不变,制好的成茶仍为鲜芽叶般的绛紫色。若控制失了分寸,稍有不慎,鲜芽叶就会碎为淡红色茶末。
上古茶树新鲜芽叶本就产量极少,每年也只得成茶十余斤。
秋云雾一向是昆仑虚招待贵客所用的,除了墨渊极重视的来客,也就是墨渊的至交朋友才能品尝到一二。若能得赠此茶,哪怕是一星半点,也是极大的情面了。
今日,狐帝一家来访,墨渊便是以秋云雾所待的。
此刻,东华算是墨渊的至交好友了。
见东华开口讨要,墨渊淡笑道:“上月才采制完成。应该还有不少。我让弟子包些,与你带着。”
“昔日你送我的茶杯,被白浅的侄女摔碎了。若还有,再赠我个罢。”东华耍出一副好吃多占、讨要无度的赖皮嘴脸模样。
“好。”墨渊答应的痛快。他唤来叠风,吩咐下去包起一斤秋云雾和一对素胚茶杯,交于东华带着。
“如此甚好。我空手索要,过意不去。送你份小礼物才好。”东华抬手幻出一素面的小铜镜,手轻轻一拨,将小铜镜送置于墨渊手扶的案几上。
墨渊望了一下小铜镜,又看向东华,微微不解。
“那我走了。回头这铜镜可是要还我的。”东华一副吃着拿着还惦记着的模样,接过叠风奉上的锦盒,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