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的烟火


我们都知道,一种地貌的形成需要耗费数亿年的光阴,而一个人的成长却仅仅不过几十载,人的寿命与大自然相比,简直就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作为一个地理人,我常思考这些自然的谜题,却始终无法参透自己的感情,仿佛这十八年就像一场无声的黑白电影,仅仅只用于欣赏罢了......

十八岁的我,拥有着最青春靓丽的身体,和最至纯至善的心灵,但是,时间的痕迹却为我留下了一个理智而又独立的灵魂。虽然说,没有人是一座独岛,但到我这里,却是连海岸都不复存在的暗礁。

或许,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暗示了我孤独的开始。在即将要学习走路的时候,我却可怜兮兮地被父母抱进了保姆家,因为连半句哭闹都没有,保姆阿姨一下子便“喜欢”上我,不停地夸这孩子真是乖巧,可她的爱终究是商业的,是无情的爱。当发现妈妈没有给她继续发工钱的时候,她便无情地把我锁在了一个又黑又冷的小房子里,要我和她那半疯半癫的老伴住在一起,我至今怕黑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此。

还好爷爷心疼自己的孙女,打算去保姆家搞“突然袭击”,于是,黑暗里那个不停哭泣的可怜小孩终于得以拯救,她的眼泪都不知道结了多少层痂,爷爷的满腔愤怒悉数卸在了保姆身上,恨不得给她扒了皮抽了筋。后来,我的一整个童年都是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

那么我的父母去哪了?他们并不是不要我了,而是他们太忙......父亲是兰州军区的一名军官,他在家的时间本来就不多,而部队的转调又是常有的事,因此,他不能总待在甘肃境内,这不,我才刚出生没多久,他就去北京参加实习了,后来又换了许多不同的地方,有宁夏,新疆,青海,就算是甘肃境内,他也要历经辗转地去不同城市服役,所以,在我上高中以前,都还没有见过他几回。有时,我甚至感到对他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感,一开始,叫他一声“爸爸”是坚决叫不出口来的,但也曾慢慢尝试着去了解他,从妈妈的口中,从每一次通电话的时候,我是这样一步一步建立起自己和父亲之间的联系的。

有的时候,读到一篇关于父爱的文章,难免不会心生羡慕,但我知道,父亲也是爱我的,只是爱的方式不同罢了。所以,我也没有必要去纠结到底谁更胜一筹,这是无用的,在我这儿,父爱就是他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他,但在我们心里面,却始终牵挂着彼此。

母亲当时所在的医院也一度面临着倒闭的局面,可谁曾料想,这一天是来得那样突然,医院一夜之间被瓦解,母亲成了无业游民。可她不能没有工作呀!因为此时,老天爷送了她件值得一生去珍惜的礼物——孩子。

她要拿什么来养活这个孩子?丈夫还在保家卫国,小两口的房贷尚未还清,此刻却又多出来一个我——甜蜜的小累赘。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她早已顾不上那么多了,不管是什么样工作都可以接受,哪怕是份掉价的,不与她一名医科大毕业生相符的杂工,在当时来讲,都是老天对她最大的恩赐。

其实,她的忧虑早在我还没出生时就积累了下来。那样脆弱的内心,终究是无法支撑一个好身体的,于是我成为了一个没有喝过母乳的孩子——一个从小就病怏怏的药罐子。直到现在,我依旧可以看出母亲脸上所洋溢着的那份深深的内疚之情,但我丝毫不曾怨过,反倒自己责备自己,为何偏偏要在一个不合时宜的阶段降临在她面前。

就这样,一对新婚夫妇在他们人生中最应当陪伴孩子的时刻却“杳无音讯”,而那孩子后来也慢慢长大了,成为了一个有着自己独立思想的小女孩,唯一遗憾的,是她童年里缺失了一份爱......

内向而不善言语,这必定是中学阶段每一位与自己接触过的人都会对我所做出的统一评断,我是从未否认过的。

一个人,早已是一种常态了,我仿佛天生就披着一身防护膜,不让别人靠近自己......幼儿园,我是开学唯一一个没有因父母的离开而嚎啕大哭的孩子......小学,我因为没有朋友而被班里同学嘲讽孤立,面对他们滑稽的鬼脸和桌子上被乱画过的涂料,我默不作声,只是在教室后面的走廊里偷偷啜泣过。怕生的我,因为不敢告诉从未说过一句话的班主任,只得默默忍受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欺凌。现在想想,是挺愚蠢的。

一晃便到了初中,我每天也只是坐在一个角落里读书学习。甚至连上体育课都不曾和同学们一起锻炼过,不是逃课,就是独自一人坐在台子上看书。慢慢地,我习惯于一个人,也安于一个人。

可谁曾料想到,自己突然就在高中阶段迎来一个大转折点,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很难想象,我的父亲早已到了退休的年龄,这意味着——他要回来了,回到我的身边!母亲换了无数份工作,最终,却还是回归了自己的老本行,并成功考上了药师,被换到一家更好的单位工作,稳定的生活让她不用再去早晚奔波。

真是一场烟雨一场梦,我内心真正的家,从“我”变成了“我们”,一切来的太突然,让我还未彻底反应过来......

高中三年,父亲每天早起给我做早餐。真没想到,我竟也能够吃上一口自己父亲手做的饭。他为弥补这些年在我和妈妈身边所缺少的种种陪伴,摇身一变,成了家庭主男,每天接妻子上下班,打扫家里卫生,给我们洗衣做饭,甚至有时,还偷偷为我花钱买好看的衣服,趁着我不在,便把东西放在了我的床头柜,让人觉得又好笑又好哭的。对我,对家人,他总是毫不吝啬。

我对他的陌生感,逐渐被冲洗,被消磨。在校的时候,是要上晚自习的,他为了让我吃上一口健康营养的饭菜,每天都会送饭。鸡汤鱼肉,绿菜良米,样样都有。实话说,直到毕业,我都没去学校食堂吃过饭,因为那里的饭菜和父亲做的比起来,是差了一整个世纪的,就这一点,足以让我在同学们的眼中成为被羡慕的对象。

现在的我,依旧是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但不同的是,我不会躲在孤独里面去舔舐自己的的内心了,而是尝试着去打破那层被封印枷锁,学会去感受别人,去爱别人。

村上春树说过一句话:“不必太纠结于当下,也不必太忧虑未来,当你经历过一些事情的时候,眼前的风景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所以,我选择接受现在的自己,那个从小独立,内心却拥抱着一整个宇宙的女孩,那个一直不知自己被人深爱着的暗礁。

倘若命运轮回,我想自己依旧会选择池边跌坐观鱼戏,眉挑烟火过一生。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的生活仍旧充满这该死的不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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