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山,
见信如晤。
现在,我竟不知道你具体在何处。十几天前看到朋友圈美得像宣传画一样的风景,才知道原来你在地球的另外一端。照片里有高坡,有银河,有一望无尽的原野,我的身边,只有一根接着一根刺进天空的高楼大厦。
突然想起当年,我幻想自己是出入高档写字楼的金领,坐拥顶楼的办公室,闲适享受咖啡和上班人生。现在我真的在高档写字楼的顶楼办公,对面的希尔顿反射着阳光,玻璃幕墙灿烂得夺目耀眼;室内冷气十足感受不到一点点重庆的热,自己手忙脚乱地跟着前辈们开会,修改整理文档、贴票报账。一下班,走出希尔顿投射的狭窄阴影,我已经挤进了沙丁鱼罐头般的轨道交通,一身臭汗与疲惫,逃离了寸土寸金的商业中心。
生活不是「小时代」,不是「穿普拉达的恶魔」。生活是重锤,给每个人狠狠一击。有的人像磐石,看着不疼不痒;有的人,比如像我,是刚出校门的草莓,被碾得一塌糊涂。
实际上,我并没有觉得目前的状态有多不堪忍受,说来说去都是自己眼高手低,没有把自己的姿态「低到尘埃里」。去年此时,我们在餐桌上谈论起你在北京的工作,我也分享了我的求职观。那时我觉得我人生轨迹一定会很精彩,也多多少少不解你的选择。现在再想当时的自己,把体制外的生活想得太轻松。现在也更能接受每个人的选择不同:无论如何挑选,心里有如何的决绝果断,其实所有的选择都是一座围城,不同的是你比我先走进社会,内心对这一切接受。而我还刚刚开始学着适应。
我们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刚上高中的时候,和你不同班,不同的兴趣爱好。后来分了文理科,同学圈子差更远,更难有交流。每次难得见面,也从来没聊出共同的语言。后来又一起到异地复习复读备战高考。在复习班的一年,各自准备各自的复习,以至于周末去董阿姨家吃饭,都不知道互相要说点什么好。这四年的回忆像凭空被抹去一样,一点都记不起来有哪些共同的点滴,但还是记得当时那个舒爽的下午,是在复习班第二个学期刚开学不久,我们在教学楼宽敞的楼道里谈天。现在都记不起当时说了什么,应该都是一些没什么大意义的囫囵话,只记得当时斜阳正好,春风沉醉。
后来,高考完兵荒马乱,分别回了家等结果。知道你也考到了成都的学校,觉得缘分真奇妙:身边这么多人来来走走,没想到从初中开始同校不同班,到大学都能还在一个城市。到了大学,我忙着融入校园生活,同在成都两年,连一面也未见。说我们是朋友,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底气。大二快要放暑假,我们通电话,你说你申请国外的联合培养。当时觉得除了遗憾还是遗憾。这么有缘分的情谊,后来即使放假回了家,连送都没有送。
我是一个极其依赖别人的人,生活细碎的小事都不想自己考虑。我也一直羡慕你的生活,或者说嫉妒,嫉妒你可以痛快地决定自己的人生,不管是出国,还是后来在异地他乡打拼。后来在成都见了零星的几面,每次都给我留下洒脱之至的印象,能看淡很多事,谈起在国外打工的辛苦,谈起毕业是学籍处理的麻烦,都可以摆摆手说都不是事儿,你也做了自己喜欢的事,学语言也好,旅行也好,背着包靠自己。这种「都可以」「能凑合」「挺好的」,真是让我为自己羞愧。我是一点点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都要哭天抢地的性格,每天都沉浸在过分的敏感中,苦于自己对细枝末节的过度反应,也苦于自己迟迟不能去选择做真正喜欢的事情。这些年我也在不断要求自己别敏感,别畏手畏脚,只要能做到如你这股洒脱的几分之一,也觉得自己有莫大的进步。
去年求职尾期,身边的朋友早就被我翻来覆去问了一圈,自己还是不能下定决心。想跟你取取经,这才多聊了几次微信。最后签约这份工作前,和你通了一次很长的电话,说了说这半年求职的经历和自己的考虑,你也说了自己的经验,最后道感谢,挂机。最后签完工作,我第一时间在QQ上告了你,你说恭喜。「恭喜」还留在最近的聊天记录中,像枚勋章。
平心而论,你是我这么多年以来,最陌生的老友,每次交流极少,也从来不主动关心。曾经共同的求学轨迹,使得对方多多少少被彼此父母拿来比较,以至于获得你消息的最主要来源,竟是家里的长辈,他们可能都比我们清楚彼此的状态。但每次见面、通信都觉得从来没生疏过,是我莫大的荣幸。
我比你迟一年多开始工作,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如你一般,自在又独立。人要对自己诚恳,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做到四海为家,背上行囊的时候,还是会不适应。比起你来差得远,但是既然写过愿披荆斩棘,将自己的决定贯彻到「跪着走完」,现在就不能停下来。身处谷底,也希望能如你般乐观;哪怕向前挪动一点点,也更像个无畏自由的魂。
愿我能和你一样,前进的方向永远是星辰大海。
祝你一切都好,不论是在异乡,还是在远方。
此致
在山城 二〇一五年八月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