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时代,狗狗的不同命运

一,童年,我家有条狗狗,叫“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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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花是别人家,多余的小狗,父亲把它养了起来。

在物质和精神等量贫乏的年代,养狗,为的就是冬天有口肉吃,

每每想到阿花,那个远逝的梦魇,时不时会闯进我明媚的生活。让我在快乐的裂缝里,坐立不安。

阿花成长的点点滴滴,已模糊。只记得,当年,我家搬迁到河对岸时,阿花怎么也不肯过河。

因为那是一座木头、木板架成的桥,桥面原木板粗糙,架得又稀疏,过桥时透过缝隙能看到湍急的流水。每次过桥,我总胆颤心惊。

难怪阿花害怕,那时它才出生,才不到一年。每每把它抱过河,它仍要惊慌地逃回去。

父亲无奈,就让它成了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独自流浪在对岸。

也许它早有预感,那个彼岸,将是自己的殇折之地。

我时常去对岸,把嘴里省下来的蕃薯和南瓜,带给阿花吃。

一到对岸,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只要喊一声:阿花~~

阿花便会感应似的,从远处扑奔过来,窜到我跟前。

它不会急于吃食物,先围绕着我蹦上蹦下。前爪,一会儿搭在我肩上;一会儿抱着我的脚。尾巴剧烈地摆动着;舌头不停地舔着我的手和鞋。

我抱着它,抚摸它,和它说话,让它快快吃东西。

它一边吃,一边嘴里叽叽咕咕地应着。还时不时抬头望望我,眼睛水汪汪的,仿佛蓄满了思念的泪水。

当我离开时,它会站在桥的另一端,发出无奈而又无助的“呜~呜~”声。目送我,直到我拐弯。

我悄悄躲在墙角,望着它日渐消瘦,悻悻而去的身影。

一条野狗的生活,艰难,是可想而知的。

在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童年,每次过桥和阿花重逢,那种淋漓尽致的感情交流,是我最难忘的快乐!


二、阿花,逃不过被灭顶之命运


时至冬至,家家都在宰杀,自家喂养的狗。

那年月物质匮乏,很多食物,都限额定量。成人每月粮票24斤,肉4两,油4两,豆制品票4张,人人肚里缺少油水。

因此,狗狗们无论胖的、瘦的,全部躲不过年关。

邻居法根,再三对父亲说:“老徐伯,你家那条狗,自己不打,别人也会打的。要不是,你老徐伯威望高,它早被人打掉了。”

父亲不置可否,父亲是个儒弱书生。打狗一事,便托付给了法根。

阿花不是那么好打的。野狗,陌生人更难以近身。

为此法根出计,让我姐先把阿花骗过来,用绳索套住它。十来岁的孩子懂什么,我姐,照办了。

阿花不设防,轻而易举就范了。

至今,姐姐说起这件事,总是沉痛不已地说:我哪里知道,刚把绳子套上,法根他就狠狠一棍子朝阿花头上打来!我一生,就这件事最懊悔了。

其实,姐姐不用自责。那时,我们没有受过人道主义教育;也不懂珍惜生命这样的命题。

那是个相互残杀的年代,丧失伦理的年代。许多夫妻反目为仇,许多血缘断绝关系。越是亲近的人,越会往死里整你,从而洗白自己。

多少人为了保全自身,丢弃了亲情、友情和爱情!

人与人都如此,况且人与狗呢!

阿花已经死了。

远远看见,阿花被倒吊在一棵树上。锋利的尖刀,滴着鲜红的血;剖开的肚膛,升出缕缕热气,空气里飘浮着甜腥的血味;黑白二色的皮毛,已剥离身躯,就着血污丢弃在地上。

阿花,已经没有了痛苦。

而我尚未成熟的心,如刀剐似的疼痛起来。躲在一角,咬紧牙关,偷偷抹泪。怕人见了,被取笑。


三、我熬不过饥馋,吃了阿花的肉


傍晚,灶堂里的火旺旺的,火苗跳窜得诡异、刺眼。

阿花的肉香,就着茴香和桂皮,弥漫在薰得乌黑的屋子里。

饥饿的我,不断地吞咽着口水。

当那热腾腾的肉端上桌时,我的筷子,不假思索地伸了过去。

记不清,那肉是什么味道。清楚记得父亲说:自从它胚胎成狗时,它的命运已成定数。

阿花之后,父亲再也没有养过狗。有人要送来小狗,父亲一概不收!吃掉了阿花,一定是让父亲充满了负罪感。

阿花的事,是我童年一道抹不去的阴影。


四、斗牛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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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家后,一直想再养一条狗,以弥补我那难以名状的悔疚。

因为生活辗转窘迫,一直未如愿以尝。

2004年,乔迁新家,终于有了养狗的条件。

此时,距阿花离世,已三十多年之久。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极少再有人为吃狗肉,而养狗。

狗,太通灵性。它和人能建立相亲相爱的关系。面对一双欲言无语的眼睛,一个天天向你摇头摆尾的生灵,谁下得了毒手?

阳春三月,我和老公驱车300多公里,去常州宠物市场,打算买一条能陪伴、看家的宠物狗。

进了宠物市场,正好一辆卡车送来一车狗狗。一笼笼的小狗,被倒进一个个大的铁篱圈里。

其中有几条狗,不堪路途颠跛,已死去,被丢在墙角边。

我又想起了阿花,阿花是否会转世到这里? 不会的,这里都是一些有好血统、好身价的宠物犬。

我和老公,扫视着这些品种各异,大小参差的小狗狗。突然发现,有一条斗牛犬,在狗头攒动的犬群里,特别活跃。前爪攀着篱沿,引长脖子,瞪着大眼睛,煞有介事地找寻着什么。那淡褐色和白色相间的花纹,透出时尚的生机,模样机灵可爱。我和老公同时相中了它。

讨价还价,1000元买下了斗牛犬。

同时,买了脆香乐犬粮、漂亮宝贝三合一宠物浴露,又添置了藤条床和摇铃、项圈,所有行头备齐。

回到家中,已是晚上八点。马上给小斗牛犬洗澡,擦干,又用吹风机吹燥。让它饱饱地吃一顿。

把它的床,铺的软软。它躺在窝里,仍有些怕生。

我不定地抚摸它,安慰它。告诉它:你是多么幸运,许多和你同来的小伙伴,有的已经死去;有的被另一批贩卖者,重新装进笼子,继续着颠沛流离,命运叵测。

它似乎听懂了,咕咕地回应着。说是斗牛犬,但不是纯种的,有中国草狗的血统。我想,它也许是阿花的第几代孙,血脉里说不准有阿花的血液呢!否则,我们怎会一见如故呢?


五、斗牛犬取名钱多多,命运顺达


为斗牛犬取个什么名呢?老公是生意人,信口说,叫它“发财”吧。

太俗,又不上口,我不同意。

我说叫它“多多”吧,一来讨个口彩;老公姓钱,言外之音,钱多多嘛。二来它胖嘟嘟的模样,也般配这个名字。老公欣然接受。

多多是幸运的,出生在祥和昌盛的年代。它和阿花的命运,必定是截然不同的。

多多到我家,幸福生活数不尽!它的项圈叮当响;冷了,穿棉衣;病了,送医院;脏了,便洗澡;晒太阳,遛公园。喝香吃荤加狗粮。

我们在它身上花钱不少,10多元一斤的狗粮,吃了十多年;几次看病花掉千元;一次咬伤邻居,打针赔礼花了1000多。没法和它算清经济账。当然它带给我们的快乐,也是无穷无尽的。

多多,进我家快13年了,去年夏天,差一点离世。去医院急救花了600多元,熬过来了。今年,它在我的精心呵护下,又躱过了一个夏天,且身体大有好转,这也是我2017年,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如今,多多的牙齿掉了,步履蹒跚了,吃干的会噎着了,它已进入垂垂暮年。

我和老公商量好了,等到多多寿终正寝的那一天,把它深埋在我家院子里。老公说要给它立一块碑。我说:立碑,不如种上一棵树。

让树绿叶成荫,让树繁花似锦,永远挺立院中,迎风婆娑。

我彼为感慨,想想阿花,它的生命,只有一年多。我们给它的食物少得可怜。最后,它刚成年,就遭灭顶之灾,成了它最亲近人的果腹之食。


想起了父亲曾经说过的话:自从它胚胎成狗时,它的命运已成定数。

如今,父亲的定论已不成立。事实证明,动物和人一样,命运不是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大时代,才是主宰个体命运的强大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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