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娟喜欢周杰伦那年,是十三岁,夏天,小升初考试结束。她决定去台北,看周杰伦的小巨蛋演唱会。
她把自己所有的压岁钱拿出来,从小到大收的压岁钱,放在床上,有各种面值各种颜色。
有一个绿颜色的两元钱,妈妈说那是花儿奶奶给的。两岁时,正月去花儿奶奶家串门,本来没什么亲戚,但是自己嘴甜不怕生,花儿奶奶喜欢她,就给她发了压岁钱。
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都上高中了。一张张年代各异的纸币,就像是收集的邮票,看起来很有故事。
夏天蝉鸣声阵阵,陈雪娟坐在床上数钱,捧着一本旅游指南看去台北的路线,剪头后面是一个接一个的地名,只间隔五六个地方就到了台北。她很高兴,可是转眼一想,该从哪儿坐火车,她又不知道了。
旁边有一个地球仪翻倒在床上,像个打翻的糖罐子。
十三岁,陈雪娟自己单独还没出过远门,记得上一次坐飞机回老家,还是五年前的事情。
她家在温州,从小跟随父母来这边做生意,开连锁超市。奶奶去世那年才回了一次家。
三年级的时候,周杰伦的七里香成为很多孩子青春期的起点,中学生还在听随身听,mp3并不是很普及的年代,陈雪娟跟婷婷姐学会了听歌。
婷婷姐是她家店里的收银员,那年十八岁,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来超市打工。她性格开朗,也平易近人,喜欢和陈雪娟玩。
她说她的有个梦想是唱歌,希望有一天站在舞台上,像王菲一样。说到这里,她有点不自信,语气有点软。可能王菲太远大了吧。当作梦想,够炫,但追求起来,也会很疲惫。
陈雪娟在操场上听《蜗牛》,运动鞋踩在跑道上,天空是很遥远的蓝色,每一步都觉得很踏实,心里有种追求上进的力量。
每年夏天,大家都在等一个周杰伦。在闷热的午后,一台老式的收音机里,刺刺拉拉地放着周杰伦的新专辑,几个好朋友在大街小巷上奔跑。
陈雪娟在小升初考试之前,许下了一个伟大的愿望。她说自己一定要去台北看一场演唱会。看周杰伦站在舞台上,唱七里香,周围灯光闪烁,看不清身边人的脸。
陈雪娟整理了很久,才把钱分成了三份。可是不知道去哪里买火车票。
早上就出门,背着书包,虽然有点害怕,但是还义无反顾地跑到火车站。买票的时候,售票员要她的身份证,她惊讶地问,买票还要身份证吗?
因为没有身份证,她只好原路返回,回到了家里。她觉得好丢脸,热情被冷水浇灭后,她躺在床上睡了很沉很沉的一觉。
醒来时候已经下午了,夕阳照在窗台上,一盆仙人球开出了白色的花。
她打开收音机,电台上还在放周杰伦,可是她觉得声音离自己好远。那些愿望,在经历了打击后,变得没有之前那么耀眼。好像是一种颜料,突然被加了一杯水,在浸泡中,颜色被分解开来,成为模糊的我一大片一大片。
后来她一直听歌,听到睡着。
周围有很多人,有排在自己前面的,也有挤在身后的。他们手里拿着荧光棒,脸上有一些油彩涂的符号,她自习看,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七里香三个字。
一抬头,远处是很绚丽的舞台,各种颜色的灯光一齐发光,并且汇聚在一起,成为彩色的海洋。
好像还有一片麦田,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牵着手向她走来。
越来越靠近。
陈雪娟向他们挥手。忽然所有人一起尖叫起来,周杰伦站在舞台上,穿着白色体恤,留了一点胡茬。
荧光棒闪着光芒。身边的人一起唱七里香,陈雪娟急忙挥舞着自己的荧光棒,也一同唱起来。
大家笑着、叫着。身上出了很多汗,衣服贴着皮肤,很难受。
终于忍不住,陈雪娟用手抹了一把额头,手上都是汗。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漆黑,只有窗户上有些月光,是亮的。
原来是一场梦。
听到楼下有人在聊天。陈雪娟安静地坐在窗台上,望着窗外。夏天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