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爸等了我一个多小时后,终于陪着老爸回到久违的乡里。妈说年底谢神,乡里人在土地庙旁边,搭了戏棚演出,还有很多摆放祭品的桌椅,供乡民祭拜。
回到这个光影交集的地方。恍如隔世。
二十七年了。我依然对这个地方,熟悉又陌生。
走近土地庙,左边有一排排花花绿绿的折纸挂在临时搭建的支架上,层层叠叠,堆成了一面巨大又整齐的花墙,足足有3个大汉那么高。在灯光的映照下,花纸在风中摇曳,闪耀着波光般粼粼的亮光。土地庙右手边就是村里的小溪。小溪边上的栏杆,自发形成了小商贩们最好的市场。水果摊,祭品摊,香烛摊,连成一片。这临时搭建的热闹,叫谁都容易以为这里是一个天然长久的夜市。
庙前面的空地上,已经摆满了几十张供乡民祭拜的大红方桌。潮汕人祭拜先祖、祭拜神明的虔诚是谁都不能阻挡的。已经是晚上10点,大红方桌前却仍然人头攒动,香火鼎盛。各式各样祭拜的食品、水果和折纸,在红色方桌上堆得如小山一般高。要踮起脚才能看到对面。祭拜的人们都来自同一个乡里,自然熟悉不过。一边摆放祭品,一边和熟人打招呼,亲切而热闹。空气中飘散着可以看到的香火气,用力呼吸,冬夜的空气因为增加了香烛特有的香味和温度,也显得没那么冷冽。
小时候妈妈喜欢带着我一起去各处的老爷庙祭拜,我对于祭拜流程很熟悉。默契地分好工,我和老爸在拥挤的人潮中穿行。我点香烛,老爸点香。老爸把每个香炉应该上香的数量点好,分给我。
“上香的时候,先把香插到中间的香炉,然后是右手边,最后才是左手边的香炉。”我从小就知道。老爸不忘叮咛,我轻轻应声,开始祭拜。
我是特意想过来的。很小的时候就在外求学,在家的时间着实不多,回老家的时间就更加屈指可数。但是父母总是虔诚地为外出的子女祈福,不求富贵荣华,只求平安健康。潮汕儿女们在外,心里自然也是牵挂惦念着父母和家乡。每次回家,只要有机会,我都会主动回乡里祭拜。这样的仪式,既是表达对这片生我养我土地的敬畏和感恩,也是对自己过去的回顾和总结。
每每在祈福的时候,心里总会想着,不求什么,只求家人平安健康,自己的事业顺利。如今自己年纪渐长,经历得越多,越发觉得,要为自己而活,为自己勇敢。希望自己可以勇往直前,不会后悔,再勇敢一点,再努力一点,再坚强一点。那么,我祈求神明赐予我勇气。
我跪拜祈福之后,就换我帮老爸拿着点好的香,让老爸祭拜。如此走了一圈,终于将各处香炉祭拜完毕。趁着老爸去化纸品的时间,我走到了戏棚边上远眺——黑乎乎的台下零零星星坐着二十来个观众,亮堂堂的台上有一位花旦和小旦正在唱对手戏。对比隔壁人山人海的祭拜现场,戏台这边更显得清冷了。这年头,喜欢看戏的人,大都是中老年人了吧——如果奶奶在世,应该会在这里坐一整夜吧,她是那样喜欢。
唱的内容我是听不懂的,但旋律却那么熟悉。戏台旁边有好些小孩在跑动,许是跟着爷爷奶奶来凑热闹看大戏的。小溪边上的空地上,有些顽皮的孩子在放炮仗,吓坏了路人,偶尔引得一阵尖叫。
我在边上,观察这一切。虽然并不是初见,仍觉得有趣新奇。
倒映在河面上的月牙儿,风中摇曳的闪着红橙黄绿的花纸的光影,小溪边奔跑喊叫放炮仗的孩童,戏台下打着盹也要坚持到最后一幕才肯离场的老人家,戏棚边上忙于祭拜和相互打招呼的乡里乡亲们,这些特有的传统乡土中国的印记,是大自然和人类文明相互交融最好的剪辑片段。也是融入我血液里的对故乡的印象——满满的韵味,和人情味。
尽管这里是故乡,我却更像一个游客,让我能够抽离出来,懂得欣赏她的美丽和包容。我用摄像头,拍下这些美好的画面。
回来的路上,老爸和我开着小电驴,路过二伯的家。二伯门口的灯还亮着。我们便停下,敲门。尽管他们常常见面,老爸非得要和大堂哥打声招呼、问候周全才愿意返回。一路回来,又路过二堂哥的店面。刚好二堂哥晚上打烊,和我们在门外打了招呼,叮嘱我们赶紧回去休息。老爸于是心满意足,骑车回家。
这些,就是老爸在小镇上的牵挂。也是潮汕人民最喜欢的,满满的人情味和淳朴的生活。在小镇上生活的这些时间里,我过得很安心,有种自心底往上升的inner peace。
但,潮水之乡的子民们,还是挂念诗与远方。既然决定好了要远行,再难也得风雨兼程。故乡的这份厚实淳朴,也依然还会流淌在我的血液里,一直陪伴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