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9月,姥爷走了。这个消息很突然,很没有预兆,但对于我妈和大舅而言,似乎没有这种感觉。一直以来,我都不敢接受这个事实,我逃避,无数个深夜把自己沉浸在小说和游戏里,因为每天每晚我都在想那些哲学问题。我曾经以为我是多么的幸福,家里老人都健在。我也从未理解“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而现在我似乎逐渐接受,所以写一篇文章来纪念我的姥爷。
还记得见姥爷的最后一面,并不是在医院,而是在姥爷家。而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给墙上的圆形挂钟换上新的5号电池,并把挂钟擦拭干净,当我把挂钟挂在墙上的钉子上后,姥爷笑了。姥爷告诉我客厅的长方形电子挂钟也需要换电池了,于是我把体积较大的客厅挂钟取下,换上了新的电池,擦拭了一遍,打开手机,把时间对照手机调整正确,又把LED日期显示调整正确。当我把客厅挂钟挂回原位后,姥爷笑着走回了房间。其实那时候的他已经在癌症晚期,而他并不知道,但他每天都带着痛苦的表情,能看到他开心的笑了,真的很是欣慰。
2023年9月末,当我得知姥爷走的消息的时候,我正在丽晶吃午饭,当手机震动的时候,我似乎有所预感,预感到了不同,当时的我并没有打开微信,我继续在吃,那个羊肉泡馍似乎极其难吃,甚至难以下咽,我怎么也吃不完。当我打开手机后,发现是表姐发的微信,没有明说,但是我依然能有所察觉。后来我才知道,在前一晚我的手机已经收到妈妈发来的消息,但是为了不让我担心,她已让LP在我醒来之前删除。我知道后立刻去查机票,可是疫情之后的国际航班没有直飞,即使在香港转机一次再赶高铁,也根本不可能赶得上姥爷的仪式。遗憾,只能说是遗憾。
“消磨时间”这个词是我从姥爷口中听到的,那时候我在上小学,爸妈工作忙就是由姥爷骑自行车接我回家。姥爷到北京后,与原本的生活圈子脱离了,不能去拉二胡,也没有熟悉的朋友,“消磨时间”成了他的口头禅。而当时的我并不能理解他的感受,为什么要消磨时间呢?为什么不在北京多呆一段时间?为什么总想回去?但姥爷回去后总是很开心,他会向我们展示他养的君子兰,偶尔他会给我们拉上一段二胡,他更会和我们说说发生的新鲜事,比如他学会了使用智能手机,“消磨时间”似乎再也没有听到过了。
2023年10月,阴天里的基斯兰奴海滩格外的冷,走上10分钟就感觉刺骨,也难怪有些人9月就开始穿上羽绒服。我的心情也和那天的天气一样,怎么也晴不起来。我以为我自己能够消化这些情绪,我以为时间和海滩能够治愈一切,但似乎是我错了,至少那天上午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我的悲伤和痛苦像一个逐渐膨胀的气球,似乎到了不可控制的边缘。我回到车里,坐在后排,拨了一个有段时间没联系的朋友的电话。有点冒昧,有点突然,她问我怎么了,我告诉她亲人去世,她也告诉我前两年她亲人去世,她也未曾见到最后一面,我们隔着电话流泪。她说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放下手头的事情,买张机票回去吧。
姥爷不抽烟,但是爱喝酒。他不酗酒,只会小酌。在小时候过年的时候,总会有一大桌子菜,姥爷就会喝上一些,平时也会喝一点白酒。很小的时候,我、我表姐们都会在姥爷家过年,但随着姥姥姥爷年纪逐渐变大,我们也从家里吃饭变成了在饭店吃饭,每次过年、元旦或者是姥姥生日还是姥爷生日我们都会去他们附近的饭店包上一个包间,点上一大桌菜。三线城市的消费真的是舒服,北京2个菜的价格,那里可以点4个菜,而且饭店的面积也大,里面宽敞,走着舒服。每次点菜都会额外注意点一些易于咀嚼的,不辣的。豆腐,汤菜都是必点的。饭店是允许带酒水的,姥爷每次都会拎着红色袋子,袋子里总会装着白酒和露露,这个酒水的品种从我记事以来没有很大改变,除了有一阵流行六个核桃,露露变成了六个核桃,但后来又变回了露露。
2023年11月,在一个晚上我点上一颗蜡烛,走到阳台上。我往杯子里倒上一杯酒,洒在地面,我知道在天上的姥爷他可以看得见,他不会怪我没能见到最后一面。我的另一个朋友告诉我了一个词,那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未曾接触过,甚至不会理解的词语,它叫grief。而我正处于它的前几个阶段,我理解了我的拒绝接受,我的愤怒,我的伤心,和我的消极,它们都是人们失去亲人后正常的感受。我买了檀香,偶尔点上一根,让自己平静。
从我记事以来,姥爷就退休了,我不清楚姥爷之前的工作单位,也不知道他的职业生涯,但是我记忆最深刻的是姥爷和姥姥退休后开的小卖铺,那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小卖铺是开在家属院中心一个街脚的位置,离姥爷家也就有100米的距离,十分方便。小卖部很小,除了一个铁门外,就是一个售卖的小窗口,顾客一般都是在外面买东西,而我从幼儿园出来都会从铁门走到里面。在外面看来,小卖部是一个铁皮盒子,而里面却是一片新的天地。靠近窗口的玻璃货柜下都是零食,有粉色的大大卷,有跳跳糖,还有现在不记得名字的油炸食品,真的是想吃什么就有什么。里面的人一般站在玻璃货柜的后面,而人的后面还有一个更大的货柜,上面有酒水,各种瓶瓶罐罐。最开心的是我爸去拿酒需要记账,而我拿零食却从来不用记账。
2023年12月,我跪在姥爷的墓前,向他诉说着我心中所想。那不远处塔顶传来的钟声,让整个墓区都充满宁静。山下的河水在静静流淌,而远处山间的火车偶尔驶过。三线城市郊区的墓区与整个城市所隔绝,那里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汽车的鸣笛,没有行色匆匆的人群。那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但也是这个世界。就像寻梦环球记 - COCO电影里所说的“The ones who love us never really leave us, you can always find them in h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