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递交辞职信的那天,都市正被一场持续的桑拿天包裹。写字楼的中央空调嗡嗡作响,却驱不散她心底的滞闷。作为资深广告策划,她习惯了凌晨两点的灯光、改到第七版的方案和客户猝不及防的夺命连环call,直到上周在会议室突发眩晕,看着眼前模糊的PPT文字,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快要被这无休止的喧嚣榨干了。
逃离的念头并非一时兴起。三年前采访一位老渔民时,对方偶然提起过一座叫“青屿”的小岛——在浙东沿海的茫茫碧波中,距离最近的渔港也要坐两个小时渔船,岛上只有十几户世代居住的渔民,没有民宿,没有商铺,甚至连手机信号都时有时无。当时她只当是趣闻记下,如今却成了唯一的向往。
处理完城市里的一切用了整整一个月:卖掉小户型公寓,清空塞满奢侈品的衣柜,只留下两箱换洗衣物、几本书和一套画具。出发那天,她背着登山包站在渔港码头,看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风里带着咸湿的水汽,吹散了最后一丝关于都市的焦虑。
载她上岛的是老渔民阿伯,黝黑的脸上刻着海风的痕迹,手里的船桨划开碧绿的海水,溅起细碎的浪花。“姑娘,岛上苦,没网没信号,你能待住?”阿伯的声音裹在海风里传来。苏晚望着船舷边掠过的白色海鸟,笑着点头:“我就是来寻苦的。”
青屿比她想象中更静谧。登岛的瞬间,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阿伯帮她找到了提前联系好的空置渔屋,就在岛的西侧,背靠苍翠的山岗,面朝无垠的大海。渔屋是石头垒成的,屋顶铺着茅草,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海腥味和草木香扑面而来。屋内只有一张旧木床、一张方桌和两把椅子,阿伯说:“缺啥就跟我说,岛上人都实诚。”
苏晚的隐居生活,是从跟着潮汐节奏醒来开始的。清晨五点,天刚蒙蒙亮,她就背着竹篮去赶海。退潮后的滩涂湿漉漉的,布满了小洞,用小铲子轻轻一挖,就能挖出肥美的花蛤和蛏子;礁石缝里藏着小螃蟹,横着身子逃窜,被她轻巧地捉进竹篮。朝阳升起时,金色的光芒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远处的渔船像剪影一样浮在水面,构成一幅绝美的画卷。
上午的时光,她大多用来打理渔屋前的小块空地。阿伯给了她一些蔬菜种子,她学着翻土、播种,每天浇水、除草,看着嫩绿的芽苗破土而出,心里满是踏实。午后的阳光有些烈,她就躲在渔屋里看书、画画,画窗外的海浪,画山间的野花,画傍晚归航的渔船。累了就躺在竹椅上打个盹,耳边是海风穿过茅草屋顶的轻响,比任何催眠曲都管用。
岛上的傍晚是最迷人的。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玫紫交织的颜色,海面像铺了一层碎金,归航的渔民唱着渔歌,声音粗犷而悠扬。苏晚会搬着小凳子坐在海边,看着夕阳慢慢沉入海底,看着星星一颗颗在天幕上亮起。有时候,邻居阿婆会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海鲜粥,粥里放着刚打捞的虾和蟹,鲜得让她连喝两碗。阿婆不会说太多话,只是坐在她身边,陪着她看海,眼神温和得像海水。
有一次台风过境,狂风卷着巨浪拍打礁石,渔屋的茅草屋顶被吹得哗哗作响。苏晚起初有些害怕,阿伯和几个渔民冒着风雨来帮她加固门窗,还把家里的干粮和饮用水送过来。那一夜,他们围坐在火堆旁,阿伯讲着岛上的故事,讲着祖辈与大海相处的智慧,苏晚听着,心里的恐惧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晚的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双手也添了几分粗糙,却再也没有过都市里的眩晕和焦虑。她学会了辨认潮汐的规律,学会了用海水腌制咸鱼,学会了和岛上的渔民简单交流。她不再关注手机里的消息,不再为KPI烦恼,眼里只有大海的朝朝暮暮,心里只有草木的荣枯生长。
半年后,她给曾经的闺蜜寄了一张明信片,背面是她画的青屿日落,正面只写了一句话:“我在这里找到了失去的自己,海浪声里,全是安宁。”海风把明信片吹向远方,而青屿的潮声,依旧日复一日地响着,守护着这片静谧的土地,也守护着苏晚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