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申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一、
“喂,馨儿,哑巴就在巷口里洗衣服呢!你要不要去看!走,我带你去看!”
第一次看到哑巴是我六岁时,我被接回家后的第二天,姐姐就要带我去见见这个怪人。从我一回来,她就迫不及待的要把家里一切新鲜的人和事告诉我。
“我怕……”我确实害怕的很,以前被疯子追过,直到现在见到精神和外貌不正常的人就心跳加速。虽然嘴上说着怕,但还是很好奇,希望姐姐再强硬点领着我去看。
“没事,哑巴不打人的,他不是坏人。姐姐陪着你一起,走!”姐姐说着就拉着我的手往外走,我拖着步子不情愿的跟着。
我家和哑巴家之间有一个宽巷子,他就坐在我家墙角的那颗梧桐树阴凉里洗衣服,动作迅速有力又娴熟,搓衣板和衣服的摩擦声干净利落。
现在回忆起对哑巴的印象,那时的哑巴看起来就是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年轻小哥哥,国字脸,浓眉大眼,厚厚的嘴唇,一头又黑又密的自来卷,一米八几的个头,高高的,壮壮的,确实没什么特别。
他看到我姐姐带着我一步一探索的靠近他,侧过脸瞅了一眼就低头继续在搓衣板上忙活。
“你看,我说他不打人吧?”姐姐撒开我的手,开始从后背推着我迟钝的步子靠近。
“呀呀呀呀,呣呣呣!”就听到密密麻麻怪异的声音钻进耳朵。
我第一次听到这么吓人的声音,那怪异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哑巴瞪着眼睛,握着拳头,像一头发怒的怪兽,发着怪声突然窜到我面前,我只感到头顶掠过一股又一股夹着水滴的强风。
我的脑袋嗡的就炸了,准备听天由命了,我闭着眼睛昏天暗地的大哭起来。
哭了一会,并没有拳头落下来。在自己哭声的夹缝里,我竟然听到了姐姐和哑巴的笑声,当时只觉得这个世界太恐怖了,于是哭得更大声了。
“哈哈哈,他吓唬你呢!别怕,不哭啊!”姐姐一边笑着一边安慰我。
哑巴的大手也在我的脑袋上轻轻撲了几下。
等我平静下来睁开眼,哑巴已经做回到原来的位置,“嘿嘿嘿”的冲我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线,那表情不知是为自己刚才的恶作剧得意还是歉意。
他把身后的水桶拖到脸前,里面泡着两个小西瓜。他从里面抱出一个西瓜,放到搓衣板上,一手固定,一手砰的一声砸开了,麻溜的掰成几瓣,挑了一块适合我块头的塞到我手里,又递了一块给我姐。
吃完西瓜,我就蹲在洗衣盆边上玩了一会儿水,顺便再趁哑巴不注意的时候打量一下他,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发出的声音太吓人了。
他毕竟是个哑巴,在那之前,我身边没有不正常的人,因为心里存了偏见,所以总觉得哑巴长了一副外国人的模样,而且他的头发还是卷的,更像外国人,他身上的汗臭味飘过来,我闻着也觉得是从外国飘来的。
后来想起来还挺愧疚的,因为我开始意识到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哑巴是不礼貌的,谁都不希望自己被当成动物观赏。
“走吧!走吧!回去吧?”哑巴也见到了,也被吓过了,西瓜也领了,姐姐就拉着我回去了。
二、
在家里呆了没多久,我对哑巴的印象就完全颠覆了。
哑巴确实是全能的,家里的家务活几乎全是他在做的,洗衣做饭,割草喂牛,纳千层底,织毛衣,他样样做的像模像样,地里的农活他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能手。
除此之外,他还能有耐心和精力领着村里的孩子们闹腾,他把狗尾巴草编成小兔子,把八根草编成花环,把黄豆茎编成宝塔,他把旧报纸糊成风筝……就像变戏法那样,他随手都能把手头的资源鼓弄成新鲜玩意儿,即使是农忙时节,他也能带着孩子们把干活变成游戏,把麦场变成乐园。
哑巴靠着自己的能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健康的孩子没什么区别,甚至比健全的孩子还要能耐。
而最让儿时的我震撼的是,哑巴竟然还会写字,而且写得很漂亮。
有一次,他来我家串门,我刚好在写作业,他拿过我的作业本,指着封面上我的名字“么么么么”的哼着,我点头示意,那确实是我的名字。
后来,我去他家串门,他坐在床边看电视,挥手招呼我过去。
他从电视旁边摸出一根铅笔头,不知道是从哪里捡来的,上面还有污泥;他又拿了一张报纸,这报纸是我们家送给他们家捂盐豆子用的,上面还有豆子绿色的霉衣粉。他趴在电视机下面的桌子拐角,认真的写起来,我看到他的睫毛又浓又密。
他写的是我的名字,字很有力道,很漂亮。我对他竖起大拇指表示赞赏。
他眯着眼睛笑着。
“你怎么学会的?”我很好奇,就拿过笔写道。
他指着电视,我看到新闻联播下面正显示着文字,左下角还有哑语播音员的手语。
他生下来就是个聋哑人,家人知道他不能说话后,就已经没打算在他身上花心思培养了,再加上还有两个健康的弟弟,家里人更不把哑巴当回事了,他一天学也没上过。他就像家里免费请的保姆一样,里里外外什么活都要他干,难得他还能挤时间学习。我打心底佩服他,这种佩服跟随我很久。
在无声的世界里,他被允许做一个文盲,他可以自暴自弃的做个文盲,但是他没有,他有强烈的求知欲望。
三、
我上初中的时候,哑巴下面的大弟弟勇子处对象了,女方叫张彩虹,个头不高,娇小可人,声音也很好听,一笑起来起来还有两个漂亮的酒窝。
她跟我爸妈早就认识,所以经常过来串门,有时候也会参与到我们姐妹几个的游戏里。
记得那段时间她脚受伤了,还闹着要跟我们一起跳房,我们也不好拒绝,只好同意了。
“我说怎么一会不见人影了,你脚还没好呢!是不是不想好了?嗯?”眨眼,勇子就出现了,站在自家门口对着自己的小女朋友宠溺的柔声责备道,嘴角还有淡淡的笑。
“我就玩一小会儿。”彩虹歪歪倒倒厉害了起来,可还是继续玩。
“一会儿也不行,还没好透呢!万一再伤着怎么办?”勇子这时已经走近了。
“那你抱我回去!”彩虹张开手,单腿站在我们画的房里,对着勇子撒起娇来。
“行!我抱你!”说着勇子就把彩虹抱起来,彩虹的两手勾着勇子的脖子,勇子一手托着彩虹的腿弯,一手托在她的腋窝下,还腾出手指头咯吱她的腋窝,于是就听到彩虹在勇子的怀里边笑着边嗔骂着。
这么个旁若无人的甜蜜的恋爱场景,对于单纯的我们来说,看着还是觉得挺尴尬的,只好装作没看到,斜着眼睛往别处瞅,结果就瞅见了哑巴站在自家墙角那里瞅着他们这对恋人怪笑着。
“你死在那里看什么看?”勇子也看到哑巴站在那里看他们笑,一脸不耐烦的怒目瞪着哑巴吼道。
“哼……哼……”哑巴还是怪笑着。
“你给我滚回屋里去!不是说你的是不是?我回头弄死你,你信不信?”见哑巴不动弹,勇子又骂道,他可从来没把他当过哥哥看,说起话来也毫不客气。
哑巴这才转身回去,脸上还是刚才的怪表情。
勇子和彩虹谈了三个月的恋爱就结婚了,哑巴跟着忙里忙外,一会儿也不闲着。
婚后没多久,勇子就外出打工去了。
勇子没回来过年,大年初二才回来。彩虹已经怀孕有七八个月了,这期间都是哑巴在伺候彩虹,照顾的无微不至,饭和洗脚水都是端到彩虹床边的。这是左邻右舍都知道的事,都说勇子的媳妇太娇惯了。
初三的晚上,我们一家人刚吃过饭,就听见隔壁哑巴家里传来女人尖锐的哭声和男人的打骂声!“臭婊子,你要不要个熊脸?打你都是轻的!你给我死一边去!有你什么事?”
那时候我们两家已经因为有矛盾很少往来了,听到声音也不好过去劝解。只是没过多会儿,就看到彩虹披头散发的冲到我家里来了,抱着我妈的胳膊就哭喊起来:“大娘,勇子打我,你帮帮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你先坐下来,先别哭了,你这还有孕在身,勇子也真是没个轻重的,但是两口子也没有不吵架,等他气消了,就好了哈!唉!”我妈看到彩虹这副模样心就软下来了,顾不得两家有过节,就把彩虹搀扶到床边坐下来。
我妈也不好多问,彩虹就在那一个劲的哭,怎么哄都不听。
一直哭到三更半夜,她自己也疲了,我们也疲了。后来还是哑巴他妈好说歹说给劝回去了。
几天后,勇子就又出门打工去了。彩虹生孩子的时候,他也没回来。
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女孩,取名叫雨婷。她大大的脑门,头发比一般的孩子多,微卷,水灵灵的大眼睛,又浓又密的眼睫毛,厚厚的小嘴唇,实在是可爱的很。
那时我们两家关系又缓和了,因为我特别喜欢小孩子,所以一看到她就忍不住抱过来逗逗她。只是很不幸的是后来得知这孩子有“羊羔疯”,一激动就会抽搐,翻白眼,吐唾沫。
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彩虹就给孩子断了奶水,她就悄无声息地离开哑巴家了。她和勇子已经把离婚手续办了,这个孩子她也没打算带走,毕竟年轻的女人想再嫁带个拖油瓶是不行的,更何况这个孩子又不健全,是个负担。
一年后,勇子带回来一个高个子女人,还有两个四五岁的孩子。两年后,彩虹也再嫁了。
雨婷由哑巴照顾着,走到哪里都抱着,牵着。
四、
又过了一年,哑巴的二弟强子也结婚了。
哑巴和他的父母就跟两个弟弟分开住了,他跟着父母搬到村东头住。
那时我寄宿学校,只有放假的时候才回去,所以更少见到哑巴。
偶尔电话里,和妈妈聊家常,还会聊到哑巴。听说哑巴被诊断出有精神病,就开始“装憨子讹人”了。
我妈说,哑巴趁着我家没人,把两家之间的地界给扒了出来,往我们家这边挪了一段距离埋了下去,她跟他们吵了一架。他们一家四个大男人,一个胖女人,一人手里抱着一样农具,站在自家门口对着单薄的我妈不停地骂,随时准备动手的样子。
还有一次,哑巴瞅着就我妈一个人在菜园子里干活,他就抱着一根木棍从背后偷袭我妈,幸好被路过的姑奶和住在路边的东东妈给拦下来了,我妈的肩膀和姑奶的手臂都被打肿了,可见那一棍下去有多重。
没有人想过要报警,都觉得不出人命是没有必要报警的。那时竟没办法,我爸是个教书先生,懦弱的很,不愿意跟他们动粗,家里也确实人单力薄,找村干部调解,也只是暂时缓和。我们也就只好庆幸他没有往我家大门上摸屎尿什么的,这样的缺德事他不是没干过。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这些疯疯癫癫作出的坏事是受他爸妈指使的。
对哑巴而言,他有对外交流的需要,但是除了他的家人,人们没有和他交流的必要。他对世界是非对错的判断,只能来自他的家人,他的家人告诉他谁是好人,他就热情的对人家笑,他的家人告诉他谁是坏人,他就会很极端的仇恨人家。
这之后,再见到哑巴,他都是斜着眼睛瞅你,嘴里咿咿呀呀的骂个不停,偶尔脾气上来了,他还要拿石块砸我家的铁门。
这时的哑巴确实精神不正常了。
五、
“死了?怎么死的?”听到哑巴死了的一瞬间,我确实挺惊讶的,他可不像是那么容易就死的人。
“怎么死的?除了他自己想死,谁能让他死?喝药死的。”妈妈说这话,语气还是冷冷的,她是心里还没放下哑巴曾经“装憨子讹人”的事。
“做了错事,被他妈骂了几句,就赌气喝农药死了。”妈妈平复了下情绪,换了语气又补充道。
“不像啊!他不是从小被骂到大的吗?”我脱口而出。
“小孩子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妈妈不耐烦的避开了回答。
我当然想知道很多,虽然后来成了仇人,但是他也是因为精神有问题,那些坏事还是他父母指使的,而且现在他已经死了,做不出什么可恨的事情了。
自从知道哑巴会写字后,我就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把哑巴的故事说一说。那时候,哑巴的故事还不是需要人们压低了嗓音告诉我的故事,不是听了之后要被叮嘱“不能往外头说”的故事。
我妈不跟我说,自然有人乐意跟我说。
人们用出乎意料的口吻小声说着,我听着,并没有多少意外的感觉。这是不言而喻的,任何愤怒都不是没有理由的,有多少罪恶的事,溯其源头都会找到合理的动机,但是人们要的是谈资,他们不需要事件的理由。
既然是谈资,当然要说给人听。
那是一个酷热的傍晚,知了的叫声聒噪无比,像是要把整个世界烧焦,人们聚在一起,躲在屋子里看电视,吃西瓜,唆冰棍,相互打趣说笑,只是不敢出门,外面的世界被热统治着。
电风扇疲惫的从白天转到黑夜,发出吱吱的声音,每个人的心里似乎都有一股莫名的愤怒和烦躁。
哑巴听不到世界的喧嚣声,可是他也没有被这烦躁排除在外。
哑巴一个人躺在地上的凉席上看电视,电视里的男女在谈情说爱,他们抱在一起亲吻,爱的死去活来,他们相拥而眠。
如果他能听到脚步声,他应该会很快换台,或许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但是他听不见。
“看的都是什么玩意儿?什么乱七八糟的电视!啊?可要点脸?晚饭也不做!”哑巴意识到有人的时候,他的母亲已经站在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开骂了。
哑巴知道他母亲骂的是什么话,他听不见,但是能看懂说话的口型。
他愤怒了,这不是什么值得发怒的事,或许是因为天太热了,或许他就需要一个发怒的理由,因为这愤怒他积忍了很久,爆发的理由今天出现了。
他想到从小到大当牛做马付出那么多却得不到家人一丁点的关注和认可,他想到自己已经三十好几了,两个弟弟的孩子都已经可以满村子跑了,而他却不能正大光明的拥有一个可以爱的女人。他努力的想改变自己又聋又哑的命运,可是他的亲人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将来有所考虑,他恨他们任由自己自生自灭。
哑巴越想越愤怒,邪恶的想法就像火山一样,沉默得越久,爆发起来就越恐怖。
他一把推倒了那个他在心里称为母亲的胖胖的女人。
他的母亲被这一推吓到了,哑巴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低眉顺耳没有脾气的。她今天才正眼看着自己的这个大儿子。
他已经是一个中年发福的大男人了,他瞪着眼睛,喘着粗气,胸脯跟着一起一落,样子很吓人。
“你抽什么疯?我问你?你......他爸!他爸!”哑巴的母亲边喊着边挣扎着想起来,哑巴没有给她机会,现在的哑巴在这个家里,没有人有他的个头和力气,他发起火来谁都怕。他强暴了自己的母亲。
哑巴的父亲串门回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他想上来阻拦,但是他吓得动不了了,等他反应过来,哑巴手里已经握着锄头怒势汹汹的往他冲来了,他只好调头往外逃。
天黑的时候,哑巴的父亲才畏首畏尾的回来。嘴里不停的重复着“造孽啊!造的什么孽啊!”
之后,哑巴的父亲经常被赶出家门,他也没有告诉在外打工的两个儿子,邻居们虽然知道这缘由,却没人愿意多说一句话。
村民天生怕警察找上门,哑巴的父亲也没有报警。他希望邻居们能帮他,虽然知道“家丑不外扬”,但是他更希望告诉人们之后,别人能想个办法,又或者,他以为告诉了别人,他能够从别人的安慰里收获一点安全感。
年轻人都在外头,上学的上学,打工的打工,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他们帮不上忙。人们只是用同情的语气跟着他一起骂“造孽,真是造孽!”却并不知道还能怎样帮忙。
就这样过了一段扭曲变态的日子,哑巴的父母在家里发现了喝农药自杀的哑巴。
我猜想,他们是曾希望过哑巴死,但是真的看到哑巴死在家里,他们又无比恐惧,虽然他做出了令人发指的乱伦之事,可是那到底是一条人命。他们找人把哑巴送去了医院。
哑巴没死成,他的命捡回来了。回来没几天,家人就发现了他的尸体,这次他喝了一整瓶的剧毒农药,他决绝的奔赴了第二场死亡。
六、
大二暑假的时候,我在饭店做兼职,一天饭店里来了一对特殊的客人。这是一对情侣,男的一米八几,英俊沉稳,阳光帅气,女的一米七几,身材苗条,气质不凡。这一对一进门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我领着他们到座位上后,开始给他们点菜。女的拿过笔在菜单上勾了几个菜,抬起头看着男的,把菜单推给他,他们开始打哑语,两个人的手优雅忙碌的彼此交流着。我这才发现原来他们都是聋哑人。
点完菜后,他冲我点头笑笑,用笔指着菜单底下他写的字“少放辣”。
“多漂亮的字!”我脑袋里闪过哑巴的字,突然很慨叹。如果哑巴也被送去聋哑学校的话,会不会是另一个人生;如果,这个世上有一个人爱他的话,他会不会舍不得犯罪,舍不得自杀?
但是每个人的人生从来都只能由人评说,却不由别人干涉决定。我也只是旁观者的感叹和同情。
又是暑假,家人都在睡午觉,大门敞着,我坐在后屋大厅看书。突然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我一抬头,那个女孩雨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面前,吓了我一跳她已经长高了不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平时她的家人都不让她来我家的,发现一次打一次。今天估计没看住,她自己一个人就不声不响溜到我家里来了。
“回去,快回家里去哈,不然家里人要找不到你了哈!”我算是在委婉的驱逐这个孩子了。可她一动不动的,眼睛环顾着四周,之后就盯着茶几上的几个晒干的葫芦看。
我连忙起身拿了一个大的塞给她“你拿回去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