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巷灯影
民国二十六年,沪上的雨总带着化不开的湿意。沈砚之撑着一把乌木柄黑绸伞,站在法租界与华界交界的巷口,看着穿月白长衫的苏妄之从烟纸店出来,指尖夹着的报纸边角被雨水洇软。
“沈先生倒是好兴致,雨天还来这破巷子晃悠。”苏妄之的声音清润,像浸了冷水的玉,说话时眼角扫过巷尾暗中盯梢的黑影,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警惕。
沈砚之侧身让他躲进伞下,昂贵的雪茄味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松烟香,在雨雾里缠成一缕。“听闻苏先生在找《淞江布防图》,我或许能帮上忙。”他递过一个烫金纹络的锦盒,盒里是半块碎裂的玉佩,“另一半,在日军驻沪司令部的档案室。”
苏妄之捏紧玉佩,指腹摩挲着上面熟悉的云纹——那是十年前两人在北平学堂分别时,摔碎的定情物。彼时沈砚之被迫远赴东洋留学,他则投身地下工作,再相见,竟已是兵荒马乱的乱世。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借着沈砚之“洋行经理”的身份周旋。沈砚之利用日军的信任,替苏妄之打探消息,深夜的洋行办公室里,台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着翻看机密文件;苏妄之则教沈砚之认暗号、传密信,在他被特务盘查时,以“生意伙伴”的名义从容解围。
变故发生在一个深夜。苏妄之的联络点被捣毁,特务循着踪迹围堵到洋行。沈砚之将苏妄之推进密室,自己则拿着一份假的布防图出去应付。枪声在洋行楼下响起时,苏妄之在密室里攥着那半块玉佩,指节泛白,直到听见沈砚之故意提高的声音:“苏妄之早已离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趁着混乱从密道逃出,却在巷口看见沈砚之被押上囚车,那人隔着铁窗望过来,眼神平静又坚定,像在说“等我”。
三日后,苏妄之带着救援队突袭囚车中转站。硝烟弥漫中,他看见沈砚之被打得遍体鳞伤,却依旧紧握着那半块玉佩。“妄之,”沈砚之咳着血笑,“我没辜负你。”
布防图最终成功送出,日军的偷袭计划落空。沪上的雨停了,夕阳透过残破的楼宇洒下来,两人坐在断墙之上,将两块玉佩拼在一起,严丝合缝。
“以后去哪?”苏妄之问。
沈砚之望着远方渐亮的天际,握住他的手:“你去哪,我就去哪。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再不会和你分开。”
巷口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将乱世里的相守,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