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
宋伟的酒喝得有点儿久。原本这十几度的酒对他来讲一点儿不是事,可是就着那种无法言说的心情来喝,就不一样了。本来是心尖儿上的人,未曾好好疼过,爱过,却可劲儿地伤害她,这种滋味比被人辜负了还难受。
所以,等天色慢慢变暗了,他才从小店里踱出来,他既盼着回家看到她已收拾好的行李,又怕看到那副情景。可是,他没想到的是,等回到那个小公寓一看,家里竟然还是跟他们出来时一个样儿。确切的说,除了苏文玉不知所踪,一切原封不动。
霎时,宋伟的冷汗就下来了,酒醒了一大半。在屋子里一通乱翻,备用钥匙应该在苏文玉手里,可是她怎么不回来呢?他赶紧又跑了出去。哪里去找?他一点头绪也没有。
苏文玉其实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她有一个毛病,伤心难过了就喜欢一通乱走,在山城没事,在北京也没事,她辨得清东南西北,可是现在是在悉尼。她跑出来的时候潜意识里是要往回公寓的相反方向走,他都赶她走了,她还回去干什么啊?等想起来行李和机票的事儿,想回头,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了。
悉尼的路不是正南正北的,一条贯穿南北的的乔治街两旁有无数斜街和死胡同,那个日餐小饭馆就在某一条死胡同的尽头。她想先找到回小店的路,再摸回公寓。起先走错了还不断可以回到乔治大街上,可左绕右绕连乔治大街也找不到了,鳞次栉比的商店居然过了6点钟就全部打烊,等天色渐暗,行人也稀少下来,偶然可见的要么是晃晃悠悠讨钱,喝酒的流浪汉,要么是呼啸而过的年轻混混。苏文玉看得头皮发麻,走得又倦又怕,心中无数次后悔自己不带手机和钱包,现在想联系宋伟也没办法。
终于看到一家还在营业的7-11,苏文玉知道现在不是跟宋伟置气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联系到他。身无长物,只得把那块一直挂着的玉拿出来跟看店的印度人借电话。那包着头巾的印度三哥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瞪得浑圆,拿着那块玉对着灯光左照右照,恨得苏文玉想一把抢回来。
“2 minutes.”阿三把玉揣进自己怀里,伸出两个黑手指对苏文玉说。
她也不跟他多废话,迅速拨通了宋伟的电话。
宋伟正满世界发疯般地找她,警察局说要失踪24小时以上才能立案寻找,此时看到陌生来电,他立即想到她怕是发生了危险,紧张得手机几乎都没拿稳。
“喂,宋伟,我是苏文玉。”她的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
“你在哪?”
“我也不太清楚,是一家7-11,在两条街的交汇处。”
“你问清楚营业员地址,我去找你。”
苏文玉和那阿三连比带画地搞清楚地址,再转达给宋伟,宋伟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千万不要动,我一会就到。”
“好。”苏文玉电话握得死紧,却一把被那阿三抢了过去。
无奈,心里翻了个白眼,苏文玉只得老老实实的站在店里等宋伟。哪知过了不大功夫,那阿三竟然起身去关店门,落了一半的卷闸门后,看到苏文玉不明所以地瞪着他,肩膀一耸,摇头晃脑地说起来:“Can you wait your friend outside? I’m closing.”
苏文玉惊讶地指着店里的钟问他:“It's 10:40?”7-11难道不应该11点关门吗?
“Yes, but I’m closing now.”阿三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偏头用手示意她出去等。
苏文玉咬咬牙只能又回到街上,心里把那个阿三骂了一万遍,想他估计还是贪财,怕宋伟来了他们会找他讨那块玉。
苏文玉不敢站在暗处,只得找了个显眼路灯站在下面。今天她偏偏穿的一条红裙子,暗夜的路灯下,显眼得让人有几分遐思了,可她自己却无所知觉。果然,宋伟没等到,却等来了麻烦。
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散发着浓浓酒气,从背后晃到了她身边:“Hey little chick, wanna $100 bucks?”
苏文玉压根儿听不懂他说说什么,只知道他不怀好意,边说边退:“No,no, I don’t want anything.”
“Come on, let’s have some fun. I’ll pay you cash.”一个邋里邋遢的白种老头出现在路灯下,伸手就向苏文玉肩头搭来。他可能也不太老,只是须发斑白,穿着油腻腻的T恤,辨不清颜色的短裤挂在胯上摇摇欲坠,低阶层的白种人一般四五十岁就能这幅模样。但是魂飞魄散的苏文玉哪有兴趣研究他的年龄和阶层,只知道以他的体型不逃的话自己就完了。
可她躲开了肩膀却被抓住了胳膊,那手如铁箍一般,她又挣又掰也脱不了身,情急之下只能大叫救命。老头一手拽着她,一手拼命地在裤兜里掏着什么,苏文玉恶心得都快吐了。还好他是喝多了脑筋不清楚,掏了半天却是一张黄色的票子,万分欣喜地往苏文玉胸口塞,苏文玉拼命甩开,一边大喊一边往回拽自己的手,脚下一滑,却一跤坐到了地上,连带着老头一个趔趄,眼看顺势就要压到她身上。
这时,砰的一声,老头却忽然松开了她,然后捧着自己的头杀猪般地喊起来。这还不算完,紧接着,他被踹得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苏文玉抬眼看到了他身后目眦欲裂宋伟,攥着手里的碎酒瓶子正要扎向那个王八蛋。苏文玉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迎着酒瓶子扑过去,把宋伟的手推开,失了准头。她使劲拽着宋伟的手,哑着嗓子喊:“我们快走,我没事,你不能扎他,不值当,快走,我求你…”
宋伟不甘心地喘着粗气,看看跪在地上嚎的白种猪,再看看一身狼狈的苏文玉,只得搀扶起她,说:“没事了,跟我回家。”苏文玉手脚发抖,使不上半点儿力气,此时方有眼泪滑下,任由宋伟揽着她,踟蹰前行。昏黄的街灯将两人的影子渐渐拉长,最终合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