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读林清玄的散文集,里面有句话:“历百千劫,犹不能报父母深恩”,读着,我便很想写写我的母亲。
母亲是典型的农村妇女,小时候家穷,没上过学,因此斗大的字不识一箩,但她仅凭自己的双手养大了我和弟弟,还努力供我读书,让我有了这样一份珍贵的工作。
天下做母亲的,大抵都是放不下自己的女儿的吧,自我的女儿五月出生那天起,母亲便陪在了我们的身边。
我待产时,母亲辞去保姆的工作,拎着大包小包赶到我住的医院。她原是想好好伺候我的,谁知当晚就突发面瘫,口眼歪斜。我挺着肚子陪她做了一堆检查,再从急诊科转到神内科病房,彼时我方才知晓,母亲已经受神经痛困扰多时,为了不让孕中的我担心奔波,多数情况下仅靠强撑解决,实在熬不住就吃止疼药。
剖宫产后,我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而母亲则需要每天挂水针灸理疗,还不能让面部受风。于是,每天她治疗一结束,便蒙着口罩戴着墨镜来产科看我,那样子,像极了来病房偷孩子的人贩子。
出院后,母亲跟着我回了家,头疼脑涨、神经麻木等症状并不能那么快得到缓解,她每天不断地煎着中药,吃着西药。农村里的阿姨们似乎总是认识很多“神医”,一听说哪个医生三两针就扎好了一个面瘫,哪个医生几贴药就治好了一个歪嘴,母亲总是跃跃欲试,于是我一出月子便常陪着她到处寻医问药,而她呢,总是在不断地尝试中评价这个医生的药对症了,那个医生的针又扎得不对,每次也必定以心疼所花的已药费而结束。
纵然是这样不舒服,母亲还是尽力照顾着五月,照顾着我们的生活起居。头两个月里,小东西日夜颠倒,夜里总要折腾到两三点钟才肯睡觉。到了现在,我依然清晰记得我们母女俩大大的黑眼圈以及深夜里那趔趔趄趄的步子。
牙齿与舌头有时候也是要打架的。我和母亲常常在育儿方面发生分歧,比如我不让她把尿,她不喜欢用尿不湿;我不让她亲五月的小嘴,她认为我嫌弃她脏等等,最终导致的结果是母亲愤然收拾衣物,离我们而去。然而熬不过半天,她便打来电话问我如何解决吃饭问题,第二天又借口落了东西回来看看外甥女,后来借着丈夫和女婿铺的台阶,回来继续照顾我们。
五月四个半月时,因隐性脊柱裂伴有脊膜膨出,须行手术治疗。母亲早早做了打算,提前半个月便开始训练五月适应奶瓶。杭城的儿童医院特别挤,我们住的是五人的大间。五月因为睡觉特别浅,总是被声音吵醒,再加上刀口疼痛,又因为趴着睡觉不舒服,不停地大哭。为了缓解五月痛苦,也怕打扰别人休息,只要五月一哭,母亲便与我轮流,用手托着五月,在医院的走廊上一圈一圈地走,常常一走就走到了天亮。为期一周近乎不眠不休的日子,不停的心理煎熬赚足了我的眼泪,而这也竟由母亲陪着我熬了下来。
长期的磨合下来,我与母亲终于能在这“亲子大战”中和平相处。我喜欢宅在家里不出门,于是她每天带着五月去小区里转转,到超市里逛逛;今天回来分享一点育儿经,明天告诉我菜市场多了一家新摊位,而最开心的,是在楼下居然碰到了同样带着孩子的山里的老乡,于是相谈甚欢。偶尔我被新上映的电影吸引,她总让我去一睹为快,见我回家,又笑着怪我偷懒。
产假结束后,学校给每位带有孩子的老师分了一间宿舍,于是,母亲便每日同我一起到学校去。一开始,母亲显得有些拘束,渐渐地,她倒也熟悉了学校的生活,能与其他家属谈笑风生,也能带着五月走走看看,有时甚至把五月抱到办公室让老师们逗逗。
近日来,母亲的神色不太好。她总说夜里失眠多梦,脑仁疼,肩颈疼,面部麻木,带孩子也有些力不从心了,我只能一下课就回宿舍抱孩子。今日她起得比平常都晚,我见她神色不对,上完课后赶紧带她去看医生,又拎回来满满一袋中草药。
我仅做了这八个多月的母亲,便深感期间的牵肠挂肚与疲累,而我的母亲,养大了我以后,又在帮着我做母亲,这里面是深藏着怎样的浓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