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莉行来到楼梯间,那里的窗只能推开一点点。凛冽的空气一下子透进来,医院里的各种暧昧的味道在她周围四下逃匿,她麻木的头脑也终于感觉清醒了一点。

冬日太阳晚出,外面还是灰蒙蒙的,仅仅天边隐约有一丝流光般的朝霞,但也足以让人感到些许欣慰了。
扑哧一声不知哪里的树枝颤动,有鸟惊飞,又啾啾地离去了,像是在她的心上啄了一记,随着她心上硬壳也好像簌簌地掉下一层屑,好像活过来了!
是的,昨天好像死过了一次。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 ,工作日在单位,月中并不忙。唯一有点异常的是天气太冷了, 并且阴沉。
她像往常一样 打发着时间 ,突然接到小叔叔的电话,奇怪的是一向没个正形,爱吹牛爱开玩笑对着她总是大呼小叫的小叔叔,电话里语气特别肃静:“莉莉,你马上回你爸这里吧。”
“啊……”李莉行的脑中混乱地量子纠缠地展现出各种混乱的可能,然而嘴巴却木讷口钝地说不出话来。
“别紧张,老头子在家跌了一跤,人醒着,我打了120急救电话,你回来收拾下老头子的证件,医保卡,我们一起去医院。”
从没听小叔叔这样用跟他极其不搭的尽量慈祥的语气说过话,十分怪异。
李莉行有一瞬间的呆滞,想要回忆点什么却又不知所措地恍惚,好像卡在了一个什么奇怪的点,这种不适感过了一会逐渐消失,只余下一片茫然,如同小时候看电视到尽头时的雪花,挥之不去。
虽然一直老头老头这么叫着她的父亲,可心里一直没有真的当他老头。
他兴致勃勃地活在他的世界里,有一群爬山的“爬友”,天天早上去森林公园爬山;
还有几个酒友,他们开了一个小饭馆,一俩个礼拜必定相聚一起喝酒;
还有以前一起的知青,更有甚者是同学兼在同一个地方战斗的知青,说起来更是有战友之情了!常常轮流在他们呆的几个城市聚会游玩,都是神采奕奕地呼啸而来,又意犹未尽地拖沓而去。
李莉行一直揶揄他们这一帮人哪里是前浪,明明是强劲的海浪,而自己嘛就想只想当那个一直躺着的咸鱼。
就是那么勇猛不减当年的海浪,这下被横着拉进医院来了。脑梗塞出血,中风手脚偏瘫,完全失语,生死攸关。
李莉行拖着僵硬的身体,机械地缴费,填单子,说话尽量也是简洁,不敢有大的动作,脸是大概早就垮地不像样子了,好歹控制住自己的身躯,别的器官,生怕它们一不小心就溃不成军。
不要这么没出息!她一遍遍在心里跟自己说。
期间医生的指令,还有询问,还有小叔叔说的话,她都不甚明了地给出反应,但又疑心是不是错了点什么,她模糊地想得记下来以后再慢慢判断,然后又被自己的念头惊醒:拖泥带水地想这些细枝末节作什么,以后!是否还有以后!
手术前老头努力调动脸上的肌肉,想要安慰她,却是显现出一张更加难看的惊悚的脸。
李莉行转过头,泪水瞬间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