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谈吃 | 一面入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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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县拌面很有魔性。一味入魂,终生难脱。

一千个人做出的沙县拌面有一千种味道,总有一种味道能入人魂魄。

沙县人有喝早茶的习惯。我在县城工作那会,早餐之前和同事在办公室先喝几杯茶,热腾腾的茶水,将沉睡了一夜的肠胃唤醒,它们轻轻蠕动,如展开的四肢,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茶毕,把茶具一推,便直奔单位对面的“宝某”小吃店。

“宝某”小吃店的沙县拌面入了许许多多人的魂。一旦入了魂,腿就不是自己的了,每天时辰一到,就不由自主地迈向这里。在这里,就能体会到人人平等真正的样子。无论县领导、局长、社会大亨,还是卖菜的小贩、泥匠瓦工,都按先来后到顺序点面等吃。

谁也不会觉得等吃有丢什么面子,矢志不渝,心无旁骛,难舍难离,甚至有的人连命都不要了。一次,一社会老DA在夜色的掩护下,左顾右盼确信无人跟踪盯梢后,钻进店里解馋,未成想到,仇家知道他口欲难弃,总要在这里出现的,在阴暗处蹲守了几日。果不其然,他正埋头吃得正酣的时候,仇家自制的短枪顶在他后背上,枪响人扑地即亡,洗血的污水未干,食客排成长队。

细节决定成败。能入魂的拌面,每一道工序都非常讲究。其基础当然是面条。面条肯定是自制的,“宝某”小吃店有宝某的丈夫和公公做劳力的后盾。父子俩天未亮就起来做面条,其诀窍当然秘而不宣。但据经验人士分析,至少在和面上,他们俩比一般人要下很多的力气,所以面条特别筋道。虽然是公开的秘密,很多人还是学不来,做不了。

做完面条,宝某公公就拖把小板凳,心满意足地坐在上面,大口大口的抽着旱烟。宝某丈夫接着充当店小二的角色,端拌面,收碗收款。宝某站灶台掌勺。灶台上摆满装调料的坛坛罐罐,大罐是猪油、花生酱、葱花、辣酱、生抽,小罐是盐巴、胡椒、五香、麻油等。

装拌面的容器为白陶瓷碗,宽口低腰平底。面条一团团已经称好,扫下锅,宝某勺子朝猪油罐剜去,冬天的猪油最好看,凝结,白如和田脂玉般。猪油入碗,葱花、生抽、花生酱等随后而至。料齐,锅中的面条熟,捞上来,反复拌,要让面条通体拌上各种料,确保每一口不被厚此薄彼。

煮面捞面技术含量很高。煮面的功夫在于掌握火候,煮久了,霉烂,失去筋道;煮太短,夹生,面粉味浓。捞面水一定得沥尽,沥不尽,拌面成汤面,黏糊糊的,舌感无趣。熟度和干度正好的面条,筷子提起的时候,如同扯起一把皮筋,迅速上跳,进入唇齿,还不失弹力,像千只手抚摸唇齿,酥酥柔柔,令人忘情陶醉。

“宝某小吃店”的各道程序都掌握得好。拌面捞上来的时候,宝某手腕高频规律抖动,汤水珍珠般快速下坠,行云流水,千锤百炼的真功夫。

其高汤也好,色白如牛奶。点一碗面条,免费送一碗高汤,高汤可续到你不要为止。高汤亦可根据你的喜好配葱花、五香、辣酱。热腾腾的面、汤下腹,通体发热,神清气爽。想吃好点,面条可加青菜,或单点其他,汤类可点一碗扁肉或一罐炖排骨,干类的可点卤蛋、鸭肝、鸭胗、鸭翅、活肉等等。炖排骨好,一般放黑木耳,汤色极清,肉末丝丝豪毫清清楚楚,味道香、甜,拌面、炖排骨,二者合一,极为扛饿。

约20年前,拌面一元一碗,花二元不仅可吃饱,还享得个齿颊留香,酣畅淋漓。每每念及,魂不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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