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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开完会,大张把我叫到一边,左右张望了几下,小声对我说,“卫东,你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啊?”
“啥风声?”我想了想,大概猜到他说的是什么。
“就是那个,那个敏清的事。”
“敏清有什么事?”我的回答忍不住带上了情绪。
“你,你不知道?不知道,就算了。”大张小心地看了下我的脸色,有眼色的打住了话题。
我知道,最近,有人在背后说闲话,说敏清在外面有人了,特别那些三姑六婆,闲着没事干,不去操心自己家的一地鸡毛,反倒热衷于别人家的长长短短,乐此不疲。
下班走进小区,院门口几个退休的老头老太太逐一和我打招呼,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觉得他们的招呼声比往日夸张了几分,一张张或干瘪或滚圆的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走进单元门时,我回头看了一下,果然,一个个正对着我指指点点。
我去!您自己家还鸡飞狗跳着呢,还有闲情管别人的事,真是吃饱了撑的!
进了家门,敏清正在厨房里做晚饭,嘴里哼着小曲,看样子心情不错。
我放松心情,换了鞋,走进厨房帮她。
歌声停住了,一篮子菠菜扔到我面前,叶子上面的水溅了我一身。我默契地取了刀,“当当当”切起来。
我和敏清结婚十五年,孩子都上初中了,她还没有像今年这么频繁地给我脸色看过。
我们俩谁也不搭理谁,我是不想说,她是懒得说。因为是周末,孩子回来后,三个人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吃了个饭。
照例是我收拾,她换了衣服,去跳广场舞。
我发现,今天她还抹了口红,换的衣服也比往日鲜艳几分。
门“啪”地在我面前关上,我愣了半晌,长长地出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
孩子从屋里走出来,默默地在我面前站定,他说,“爸爸,如果有什么事不好告诉妈妈的,能告诉我吗?我想帮你们。”
被一连串事情搞得焦头烂额的我,一直咬着牙坚持的我,听到这句话,眼泪差点掉下来。
02
我叫侯卫东,我老婆叫张敏清,结婚十五年,儿子侯鑫,初中二年级。
最近几个月开始,有人在传,张敏清在外面有人了,侯卫东要戴绿帽子了。说得有鼻子有眼。
说有人看见,张敏清跳广场舞时,旁边有个男人总和她眉来眼去;
还有人在小饭馆里见过张敏清和一个男人吃饭,有说有笑的;
更离谱的是,说见过她和胡伟明一道从医院里出来,是不是闹出人命了?
作为一个男人,敏清的丈夫,我简直忍无可忍。
我和敏清,自认识到结婚近二十年,从没红过脸,吵过架,话都没高声说过。
前几年,孩子小,生活压力大,累了疲了也只是互相少说几句。现在,虽说厂子效益增长不大,孩子上中学,压力更大,但好歹俩人的抗压能力、多年的信任感都比过去强了不只一星半点,加上我还能接点私活,生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对于别人说得风言风语,我一向置若罔闻。但上周父母找我回去谈话,要求必须重视,我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妥善处理这件事。
我来到敏清跳广场舞的地方,一群大老娘们穿得五颜六色的,在路灯的映射下,随着音乐,手舞足蹈,自得其乐。
我用眼睛巡视一周,没看见敏清的影子。
一个厂里的大姐走过来,冲我挤挤眼,那边,她说。人群里有几声不善的笑声。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走过去,这是一个小花坛的背面,没有路灯,大约只能看见两个影子,两个人靠得很近,好像在说着什么。左边的女人时不时用手抹抹脸,右边的男人有时拍拍她的肩,有时递过去几张纸。
我站在阴影里,默默地打量着男人。
原来是他。
03
他叫胡伟明,是我们的车间主任。也是我和敏清的同学。
胡伟明很聪明,会来事,同是大专毕业进的单位,他比我升得快,混得比我好。
他人长得还行,加上一张嘴能说,颇能讨女人喜欢,家庭条件也不错。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有老婆。
敏清到家已是十点多,我看着她一言不发的换衣服、洗漱、上床,扯了被子背对着我躺下。
静静心,我说,“胡伟明不行。他有老婆。”
话音刚落,敏清一把掀开被子,翻身坐起,冲着我,压低声音,狠狠地说,“胡伟明不行?你行!”
我被她语气里暗含的讽刺击中,心头突了跳了一下。
见我不说话,她索性调整姿势,逼我看着她,说,“胡伟明咋了?你没事少和别人瞎吵吵,别人说啥就是啥,别人叫你死你咋不去死呢?!”
我定定地看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胡伟明就是不行!明天开始,你和他保持距离!”
两双眼睛对峙了几分钟,她嘴角一牵,扯出个冷笑,想说点什么,又忍住了,用被子蒙住头。过了一会儿,我听见被子里有压抑的啜泣声。
我对敏清有自信,虽然她有时候好闹点小脾气,但大事上把控得住,能听进去我的话。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第二天晚上,我尾随着她到了广场,悄悄在树荫里观察。胡伟明在一旁暗示了好几次,她理都没理。
我又跟了她三四天,终于放了心。
周末,我到市图书馆借了几本书,大多是技工考试的参考书,还有一本是疑难杂症偏方合集。
我打算,努努力,两年之内把我专业范围内的证都考全,如果厂子还是这么半死不活的,就到社会上去应聘。社会再发展,科技再进步,技术人才总能找碗饭吃。
回来的路上,我走到一家隐蔽的婚介所,这是在网上找的,提前打过电话。
负责人是个中年大姐,热情地接待了我。我说是给妹妹找对象,说了敏清了年龄,她问我婚姻状况,我说是离异,孩子由男方抚养。
她看了敏清的照片,又问了些情况,听到说有房时,笑容更真诚了些。
我填了表格,她又补充了些资料,最后总结,“你妹妹条件挺好的,年轻,长得也好,又不带孩子,还有房子,很好找的,你放心。我会尽快安排的。”
既然她说得这么好,我又趁机强调了我要求的几个条件:身体一定要好,残疾坚决不要,工作要好,一定要有房子——敏清不能找吃软饭的,最好是对方没孩子,有女孩也行,拉拉杂杂补充了一堆。
女人不住点头,“这年头,像你这样为妹妹操心的哥哥不多了,真的。”
我留了电话,说我妹妹脸皮薄,如有消息请一定先联系我。
04
胡伟明事件过后,大家又传,侯卫东发威了,敏清和胡伟明完了。过了几天,出了新的八卦,这事就过去了。
我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学习,敏清也比以前更安静,孩子住校,家里像死水一样平静。
婚介所效率真高,很快来了电话,说有个男人不错,让我先过过目。
我趁下班的功夫,去看了男人的资料,条件都符合,就是头上的地中海让我担心敏清会不满意,她是个对形象很重视的人。
我说了我的想法,主任表示理解。又挑了几份登记表给我看,说这几个人也不错,就是经济条件没那个突出。
我仔仔细细一条条看清,又反复对比,主任边给我倒水边说,“只见过兄弟姊妹争家产闹得不可开交,替妹妹找对象的哥哥还真没见几个,你们兄妹感情这么好,你父母真是福气!”我一阵苦笑。
经过对比,我挑中了两个人,第一个是部队转业,老家在这儿,在部队时就离了婚,有个女孩,随女方生活——部队的人,身体想必没问题;第二个是机关干部,离婚原因是妻子嫌他安于现状,不思进取,有房,带一女孩——机关干部,吃国家饭,虽然挣不了大钱,但胜在工作稳定,安于现状有安于现状的好。
我请主任尽快安排时间见面。
收到主任发来的见面短信后,我稍微修改了一下,转发给敏清。晚上睡觉前,对着她的背说,“有两个人,你明天去见见,我都安排好了,短信发你手机上了。”
她的被子动了动,我伸手按住,说,“别忙着说气话,这事堵不得气。听我的,去见见,哦!”
手底下她在挣扎,试图坐起来,我一只手不够,两只手压上去,务必阻止住她。
我不能让她看见我脸上流下的泪。
她说,“侯卫东,你别后悔!”
第二天是周末,敏清一大早起床,打发走孩子,就开始沐浴更衣,描眉画眼,像是为了刺激我,她故意把半柜子的衣服一套套试了个遍,每穿一套,就在我这眼前蝴蝶穿花似得显摆一番,嘴上不说话,眼里尽是挑衅。
我苦笑着钻进书房,关上房门。
“啪”的一声,屋里安静了——她走了。
半个小时后,我看着仍翻在同一页的书,一声长叹,颓然地倒在椅子里。
眼泪不知不觉浸湿了脸。
05
她回来时,已是傍晚。
我预料了十几种结果,没料到是这种反应。一进门,她连鞋也不换,摇摇晃晃进了卧室,扑倒在床上,一身的酒味。
第二天,她一早通知我,“侯卫东,明天你请假,咱俩去办离婚手续!”
这么快?!我被震得目瞪口呆。
她看着我,笑着说,“怎么了?不是你让我去的吗?不是你背着我悄悄在婚介所给我登记的吗?事到临头,后悔啦?”
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安排了开头,没想到结局来得这样快,这样猝不及防。
“你选中的是哪个?”
“你管我选的是哪个?反正咱俩先离了再说!你都不要我了,还他妈操心个屁!”
“赶紧的,明天离婚,像你说的,房子、钱都给我,你净身出户。儿子,哼!你想要,想得到美!也不看看你这副怂样,能养出什么好儿子来,我可不能把儿子交给你这样的怂货!”
我不太明白她是咋了?
我一切都是为她打算,房子、钱这都是女人安身立命的根本,儿子给她,对她以后成家是个包袱。我呐呐着,试图说服她。
“滚!别让我看见你这副恶心样!”一个枕头扔过来,我被打出了家门。
我趿着拖鞋,就这样,措不及防地被老婆赶出了家门。
四顾茫然,想到前一刻自己还有家有儿有老婆,分秒之间,换了人间,明天就要成为孤家寡人,心里的痛,简直不知向谁说。
我胡乱顺着街道往前走。边走边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电话响了。是婚介所的女主任。
“喂?是卫东吧?敏清昨天到家还好吧。对不起,昨天我本来想联系你来接她,敏清死活不让。我把她送到门口就回去了,没什么事吧?”
主任和风细雨一番话,把我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看样子昨天情况不错,否则,也不会仅仅一天,主任就以“敏清”相称。
我问起昨天见面的情况。主任巴拉巴拉一连气说了几十分钟,才停下来,她说,“卫东,我比你们大,你叫我大姐不为过。作为大姐,作为过来人,我劝你一句,夫妻之间,贵在信任。有什么事什么话当面锣对面鼓说开,说开就好了。千万不要让对方猜你的心思,你也不要啥都不问去猜测对方的心思,感情最经不起猜来猜去。别让瞎猜耽误了你们。”
我坐在马路牙子上,点燃一支烟,思考主任电话里说的话。
她说,昨天,敏清根本没去见那两个男人中的任何一个。直接找上婚介所的门,把她大骂了一顿。
幸亏她见得多,猜着其中必有内情,干脆把店交给别人盯着,耐着性子,陪了敏清一天。总算明白了我和敏清的真实情况。两个女人,有感而发,说着哭着,哭着说着,借酒浇愁,直到傍晚。
我何尝不珍惜敏清,不想和她白头偕老。
怪只怪苍天不长眼。
去年有一次干活时,我带的小徒弟工作中间开小差,线路短路引起火灾,在旁边巡视的我来不及多想,整个人扑了上去,事故处理完毕,才发现除了身体皮肤有些烧伤,落下轻度残疾外,性功能出了障碍。
工伤鉴定时,医生提示我,那个部位是人体最敏感又最娇贵的部位,估计是扑火时被高温灼伤,加上心理因素,从而导致性功能受损了,我当即被吓出一身冷汗。
我自己还好说,敏清怎么办。
她才四十多岁,还年轻。
虽然医生说我的伤残是九级,属轻度功能障碍,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进行夫妻生活,其中有一部分心理因素,只要自己调整好或早点介入心理治疗,加上一些辅助措施,经过一段时间,还是能恢复夫妻生活的。
可这个“一段时间”究竟是多长时间,谁也不知道。
想到一向要求完美的敏清,我实在没有那个信心能去面对她。
因为属于个人隐私,我那个部位伤残的事情在厂子里只有几个人知道,胡伟明是其中之一。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人的嘴是最不严实的东西。我想,如果能借助别人的嘴告诉敏清这件事也好,我就不用去亲自面对那种尴尬。
我甚至想,如果敏清知道了,闹一闹,我心底的愧疚或许会减轻。
如果她提出离婚,我也会理解。因为我了解男人的欲望,也知道一个女人以后要面对不知道多长时间的无性婚姻,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可是,多年的夫妻感情,我又不想简单的以离婚结束,我想靠自己的力量,尽力给她安排舒心的后半生。
主任大姐说,其实敏清早就从胡伟明的嘴里知道了我伤残的事。她一直在等待我能和她坦诚地谈一次,她觉得,即使我是重度伤残,凭着我们多年的感情,这个难关也一定有办法解决,更何况我是轻度的。
她说,难道人活着,就是靠那个活着吗?
她说,她和胡伟明接触,是想通过胡伟明通过组织做我的思想工作,宽我的心;下饭馆的男人是胡伟明介绍的医生;和胡伟明从医院出来,是到医院咨询专家,了解治疗方法。她从来没有过任何外心。
让她最伤心的是我的冷暴力——事情发生快一年了,竟然对她只字不提。她感觉到被严重的不信任。
她让主任大姐告诉我,办法总比困难多!这世上,许多婚姻不是毁在了金钱面前,而是毁在了夫妻间的相互不信任上。
想到这里,我眼前浮现出敏清说这句话时带着泪的坚毅表情。
我掐灭烟,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向着家的方向,坚定地迈开步子。
我要尽快回家,和敏清敞开心扉。
办法总比困难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