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侠女同至沪海滩

设立在极斯菲尔路上的“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委员会特工总部”，俗称“七十六号”，言公馆门口那些密探就是那里派来的。

主任李石群接到了布置在霞浦路言公馆外面密探的汇报。

“李主任，今天言公馆的少奶奶回府了，还带着个孩子。”

“一个人带个孩子？”

“不是一个人，带了个女佣。从十六铺过来，好像是从南洋来？言会长的公子在南洋做生意。”

“知道了，一个女人家，还带着孩子不会有什么隐情，以后别管了，你们多注意言紫君才是，不过不要让他发现。 日本人关照了，这个人对沪海经济至关重要，卫主席对他也很器重，你们的任务还是保护为主，监视为辅。”

“是，主任。”

李石群放下电话沉思。

他本来有点踌躇满志，前几年他利用军统和中统的变节分子，以及地下党的叛徒，对沪海的军统站、中统站，包括共产党地下党沪海市委疯狂搏杀，沪海滩一片血腥的白色恐怖。重庆方面已经多次派出精干特工来恢复沪海站，在七十六号高压下都失败了。不过，最近接连得到密报，岱黎很可能又派出了一个得力干将来主持沪海站，倒是没有中统和地下党方面的消息。李石群猜不透岱黎还有什么人可派，他的主要精力都被这件事吸引了无暇他顾。还有一件事让李石群有点闷气，沪海特高课新任课长濑浅夫，是个很难弄的家伙，加上樱机关也盯得很紧，真让李石群有点不舒服。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岱黎会把自己的嫡传弟子月淳华，从北平调来恢复军统沪海站。

月淳华和木莲这次居然是变身日本侨民，故意从天津出海去日本，再从日本坐船到羊城，又从羊城到鄂城，最后经鄂城至帝都，然后再由帝都坐火车来沪海。费了这么大周章，就是为了避开日本情报机构和“七十六号”的耳目。尤其是“七十六号”，由于其中有大批军统和中统投敌变节分子，他们对军统的行动规律，一贯方式实在太熟悉了，迫使月淳华不得不采用如此特别的方式。月淳华带着木莲一身和服，从火车站出来后，叫了两部黄包车直接进了日侨最集中的虹口地区。

月淳华早就利用自己各方面的势力，在虹口日侨居住最密集的地区，花重金买下了一栋日式别墅小楼。这座小楼坐落在曲阳路上，两旁都是法国梧桐郁郁葱葱，小花园里栽满了丁香，小楼的外墙涂成了乳白色，极是雅致的一幢小楼。黄包车在院子外面停下来，木莲先下来然后过去搀扶月淳华，再走到院门前去按门铃。

一个中年男子从小楼后面走过来询问：“小姐，你找谁？”

“我是木子，我们小姐到了。”

这个中年男子连忙打开了院门，毕恭毕敬站在大门旁边。“春子小姐请进。”

月淳华微笑着走进去。“你就是李伯？”

“是的，小姐。”

这个中年男子叫李富贵，他和老婆胡琳水都是潜伏在沪海的军统特工，也是侥幸没有暴露的军统情报员中仅存的几个人。如果不是他们长期处于休眠状态，又一直生活在这个日侨居住区，恐怕也早就暴露无疑。这座别墅就是月淳华转辗通过香港关系，找到了李富贵买下来的。巧得很，李富贵的掩护身份是个花匠，老婆胡琳是女佣，就在这座小楼干活。小楼的主人迁居香港，托人要卖掉这座房子，就这样位于曲阳路288号的这座日式别墅落到了月淳华手里。

胡琳听见外面声音已经打开小楼客厅的门，走出来迎接她们。“春子小姐到了，快进来吧。外面前几天迎接知道小姐要到的消息，屋子都迎接收拾干净了。你坐一下，我去泡茶。富贵，你把小姐的行李送到楼上房间去吧。”

月淳华坐在客厅沙发上对他们说：“先别忙这些了，你们都过来，我有事安排。”

木莲、胡琳和李富贵站在了她面前。

“沪海的局势你们比我清楚，这方面我就不说了。不过木莲要特别注意，千万不能自持武功高强盲目行动。记住自己身份，你现在是 日本人，尽可能说日语。我知道李伯和胡妈都可以听懂日语，所以你就是在家也别说华夏话。你是北方人，这里的沪海话你也不会说。另外，李伯要加强对外面的观察，据我掌握的情报，李石群还在追查军统的人，不能掉以轻心。胡妈，你等一下就利用买菜的机会，发出一个联络信号，到曲阳路小菜场一盘叫青莲的酱菜店去买四两四钱青莲榨菜。记住就对铺子里这样说，‘要四两四钱青莲榨菜’。”

“小姐，我明白了。”胡琳点点头。

月淳华安排好之后才和木莲一起走上楼去。

“小姐，你这个联络信号不是发给军统的吧？”木莲问她。

月淳华看了她一眼。

“就你鬼精灵啊，当然不是。咱们在沪海基本没有人了，就是很有几个没有被七十六号抓住的，也不能轻易联系，谁知道是不是靠得住？这个联络点是丽芳的，我现在只能找她想办法，看能不能从她手下调几个人来。”

“秀长官在新六师吧？那会不会和“老四”部队有联系？我有点想吉雅了。”木莲忽然问。

月淳华好奇地望着她，“你什么时候和那个丫头成了这么好的朋友？丽芳在太湖地区活动，跟新四军是一定会有交集的。不过军统家规很严，她不一定敢像我这样直接和莲心交往的。”

“那当然，你是岱老板干闺女嘛。你看，你不是也马上想到莲心了？呵呵，你们两个可像了。”

月淳华脸上出现了一种思念的表情自言自语说：“也不知道这个丫头现在怎么样？真有点想她了。她的脾气对我的路子，可惜终究和我们不是一家人。”

月淳华又想到了一个人，那是她深爱的人秦崇剑。他们回到北平后不久，秦崇剑也被岱黎派回了东北。岱黎告诉她，秦崇剑没有暴露，东北需要一个靠得住的人去。分手之前，秦崇剑找她做了一次长谈，这次长谈让月淳华改变了自己的人生，此次走上一条崭新之路。

秦崇剑接受新命令离开北平去东北继续潜伏，临走之前他把月淳华邀出来。两个人在附近找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酒馆，要了半斤二锅头，四两猪头肉，一碟花生米，一盘炒菜。秦崇剑起身给月淳华斟满了一杯，自己也满了一杯。月淳华笑着问他。

“你真是干嘛？要说也应该我给你设个送行酒才对。”

秦崇剑也笑了，摇摇头。

“不是这个意思，想找你出来说说话，没有什么好去处，只好在这个小酒馆了。这些只是装装样子的。”

“你找我说说话，为什么不能在我哪里啊？这么大院子，那么多屋子，没有咱们两个说话的地方？你搞什么鬼？”

月淳华心中其实有点黯然神伤。她又何尝不知道岱老板此举还有它意？岱黎曾经明白禁止她和秦崇剑谈情说爱，这也是军统一条家规。说明白一点，男女同事之间可以有点逢场作戏，不过不可以正儿八经谈婚论嫁。岱黎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入了这个行的人，已经不配谈感情。可她又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心，这次一见面又掉进去了。岱黎在所有人面前都是杀伐果断、六亲不认的，就是对这个弟子月淳华的确像对女儿，还是硬不起心肠。甚至因为爱屋及乌，就连秦崇剑也不忍处罚，只是用了老法子调开一个算啦。尽管谁都知道，距离阻断不了爱情与相思，终究可以眼不见为净吧。

秦崇剑听了这番话，再看看月淳华的表情，心中明镜一般。只是他的心情也终是与月淳华不同，秦崇剑同样明白岱黎此举，可谓公私兼顾。他的确需要秦崇剑重新回到东北潜伏，这是战局的需要，抗战已经进入局部反攻的转折点，东北战局至关重要。当年国军已经全数退出东北，甚至连情报机构也没有留人，一旦战局出现根本性逆转，东北就会变成真空地带。他必须未雨绸缪，在东北提前布局。另外当然就是把秦崇剑调离月淳华身边，不让他们的感情发展下去。对于岱黎的后一种目的，秦崇剑一点不在意，这种事也不是用这个办法做得到的。只是秦崇剑虽然也爱着月淳华，却知道他们之间的阻隔并不是岱黎的反对。如果不能把月淳华争取到自己队伍里来，那么他和月淳华的爱情，永远不过是一场春梦了。关于岱黎打算提前在东北布局，那就是“正合我意”。秦崇剑已经得到地下党指示，尽快设法返回东北，为今后战局发展做好准备。所以无论这次有没有军统的任务，秦崇剑都会离开北平。他决定在临走执行和月淳华彻底摊牌，这才是秦崇剑邀出月淳华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