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那场雪

楼前阴影里的雪,虽然受不到春天阳光的侵蚀,却终于在春风来来回回的穿梭里,慢慢形销骨立,失去了最初的洁白温润、清纯可人,变得千疮百孔、老态龙钟了。

然而,我想,它一定已经十分满足了。毕竟,阳春三月,属于黄灿灿玲珑小巧的迎春花,属于粉嫩嫩娇羞含苞的桃花,属于熙熙攘攘着黄绿色小芽的柳条,属于伸着懒腰探头探脑的小草,属于窗台上那只梳理羽毛的灰雀,属于屋檐下衔回春泥的燕子……总之,春天,属于一切蘸足了阳光描绘鲜活生命的万物,它唯独不属于雪。而这场本应在冬天光顾的雪,却不知为何耽搁了行程,它的姗姗而来,让多少人为它感叹,为它欣喜,为它驻足,为它痴迷。

它确实来得有点迟。

整个冬天,人们都在盼一场真正的雪,那曾经的两场以几分钟的飞扬终结的“雪”,我宁可相信那是几片碎成粉末的云,我没感受到它的冷,也没欣赏到它悠然的舞姿,最让人质疑的,是它还没落到地上,就已经消失无踪了,那是雪吗?

显然,那不是我们期待的雪,我们期待的,应该是那样的……

2009年冬天,女儿三岁半。

雪不紧不慢地飘落,像漫天飞舞的蒲公英,又像空中飘洒的梨花瓣儿,在那场冬日不太冷的风里,悠闲地打着旋儿,好像无数个小精灵嬉笑追逐着从天而降。

女儿终于按捺不住见到雪的好奇和喜悦,奔到院子里,张开小手,在雪里转起了圈儿,好像自己也变做了一片雪花跟她的伙伴们拉着手舞蹈,兴奋地嘻哈直叫。

一夜寂静。我能感觉到雪花的飞舞、旋转、坠落,一切在悄然中进行,我能预感到天亮后满眼的洁白,那种让人舍不得踩第一脚的完美,又在踩过第一脚后,努力让每一个脚印完整、清晰的心境。

一夜寂静。睡梦里都是雪落的唯美。

天亮,阳光苍白而孤傲。

我和女儿用积在门前的雪,堆了三个依偎着的雪人。最高最魁梧的那个戴着先生的军帽,略矮点的,脖子上绕了我的红围巾,两个大雪人怀抱里的小雪人,套上了女儿的帽子和手套……

记忆像筛漏,把更多的细节删掉了,使得我在回忆那场雪时只能记起粗枝大叶,印象最深的,是一双冻僵的手,和心底涌动的一种暖暖的感觉。

显然,冬天,我们需要有那么一场雪,带给我们阳光所给予不了的温暖,然而,这个冬天,我们盼来盼去,除了阴云过后的零星雪花让人空欢喜一场,再就是雾霾,只会平添人们的担忧。

生怕忘记了雪,细数过去的每一个冬天,记忆里轻而易举地挖掘出雪的痕迹。

时光之河逆流而上,追溯到2012年12月21日戛然而止。

天一直是阴的,云很暗,也很浓,人们心里也压着厚厚的云,源于那个被曲解的玛雅末日说。

据玛雅文化记载,2012年12月21日,是人类的最后一天,12月22日,太阳将不再升起。

21日夜,雪开始稀稀拉拉往下落,随即越下越猛,一团团一簇簇地坠落,让人不由隐隐担心,不知道地球文明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

雪不似雨。

如果是一场雨,或者淅沥,如轻吟浅唱;或者哗哗,似红歌嘹亮;或者沙沙,若笙乐婉转,或者滴答,像鼓点喧哗。不管怎样,雨总能用声音告诉我们它的强弱。但雪不会,它沉默得犹如一群偷袭的士兵,连俯冲的脚步都轻悄悄没有一丝声响。那种安静让人压抑得难以入眠。

雪终于停了。

太阳照常升起,一分钟都没耽搁。

踩着厚厚的雪,像行走在仙境云端,谣言已破,心情也像下透了雪的碧空,干净得没有一丝瑕疵

。冬青树上压了厚重的雪,修剪过的茬固执地尖立着,看那骄傲劲儿,好像捅破的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松树昂首挺胸坚持得有点慵懒了,长长的枝叶终于耷拉下来,大团大团的雪扑簌簌滑落,枝叶弹回去,颤晃起来,好似终于卸下重担,不停吁气。

太阳静静地把严肃的目光撒向整个世界,一切都那么美好。

习惯了每个冬天邂逅那么一两场大雪,而刚刚过去的整个冬天,却没有雪的影子,带着空落落的心情几近绝望时,一场春雪,义无反顾地来了。

那夜,当雪和着雨刷刷敲打屋顶的时候,我认定了过不一会儿,它就会无影无踪。

雨水节气,万物借着雨的滋润慢慢舒展,门前的月季,满身长长短短的刺偷偷抹了胭脂,藏了一冬的叶苞,旋转着咧开了嘴,迎春花早已经等不及,顾不上梳理凌乱的枝条,争着抢着挤着绽开粉黄的笑脸,麻雀的叫声也愉悦明朗起来了,它们追逐着跳上玉兰树的枝头,踏得枝条乱颤,好像那一个个蝶茧般的花苞随时都会裂开,从里面翻飞出五彩的蝶。

这样一个春意渐浓的日子,雪,有多少力气驰骋纵横?

然而我的确错了。我忘了雪的脾气,它是习惯连夜侵袭的,它是习惯不言不语的,它是习惯在某个清晨,人们掀开窗帘时给人们惊喜的。

我有些感动,雪没有辜负我们一个冬天的期待,

就在我们准备放弃等待的时候,它来了。每一粒雪花都好像为自己的迟到诉说着歉意,它们静静地伏卧在我们的视线里,冷静地暴露在淡淡的阳光里,我不禁又有些怜惜,毕竟是春天了,这场雪,能坚持多久呢?

果然,阳光所到之处,不过两天功夫,雪就消失殆尽了。

迎春花已经缀满了枝头,每一朵都像一个金黄的笑脸,抹了太阳的颜色。月季暗红色的枝条里不知藏了多少秘密,春风从每一个绽开的芽苞里源源不断地拽出新叶。鸟儿的叫声也在阳光里划来划去,春天真的来了。

每天上下班,在城市穿梭,阴影里,角落里,旮旯儿里偶尔还能发现那场雪佝偻的身影,我默默注视,我想,它们也一定默默注视着这个春天,只是不知道,待它们变做那一片闲云,是否也会像我一样,偶尔记起那场雪里的故事。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04,053评论 6 478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5,527评论 2 38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50,779评论 0 337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4,685评论 1 276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3,699评论 5 366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8,609评论 1 281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7,989评论 3 396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6,654评论 0 258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0,890评论 1 298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5,634评论 2 321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7,716评论 1 330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3,394评论 4 319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8,976评论 3 307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9,950评论 0 19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191评论 1 260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4,849评论 2 349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2,458评论 2 342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其实想进电视台的,感觉新闻中心除了写稿也没什么了
    莫西莫多阅读 125评论 0 0
  • 会不会也有人跟我一样,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插上耳机,会不自觉的想很多的事,开心的,悲伤的,对以往的种种不停的回忆着,...
    大懒丫阅读 197评论 0 1
  • 听力受限,昨晚的课程没有听完全。只好看着其它朋友们的思维导图笔记来写课后感。 用理性自我发现小我,这是一种觉察力。...
    云阳S阅读 187评论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