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丽人》,老片,经典,听说是关于中年危机的。
人到中年,就像在一次索然无味的旅行途中,然而你必须走下去,触目的满是灰暗的天和污浊的水,散发着不堪的味道,背上是沉重的包,手中是早已被汗水浸渍的美妙的旅游宣传指南手册,脚下是漫长的路,然而必须走下去,没有人会为你这场得不偿失的令人失望透顶的选择负哪怕一丁点的责任,所有的人都会故作同情地轻轻的拍拍你,说:唉,人这辈子就这样……无法承受的人生就在这一刻让你哭笑不得。
这样的景象离我还远,然而似乎已经可以嗅到一丝气息了,所以更让人生生地恐惧。所以当我最终决定看这部片子时,是怀着一种严肃的心情准备面对一次情绪和耐心的考验的,但是出乎意料地是,很顺,很轻松地,时间滑过去了,主人公死了,影片结束了。
两个家庭,两个少年,两对有问题的夫妻,成人世界与非成人世界的鲜明对比,两个充斥着不同的气息的空间,成人世界的同床异梦的婚姻,饥渴难耐的欲望, 亦真亦假的背叛,被物质扭曲的人性,恢复青春的渴望,纠缠着矛盾和挣扎,每一个人都在现实与“不要做牺牲者”中坚持着不要陷入泥淖,然而很难。
主人公凯文在女儿的美丽女友青春魅力的撞击下突然从中年的浑浑噩噩中清醒,他在梦中看见满满的鲜红玫瑰在眼前飘荡,中间躺着诱人的女孩,消失已久的激情被重新点燃,眼前的一切突然让他无法忍耐,他炒掉了自己的老板,并趁机诈取了一笔退休金,他跑到中学生经营的快餐店穿上可爱的工作服去做服务生,偷偷翻看女儿的电话本给女孩打电话,去抽然让年轻人沉迷的大麻烟,开始跑步和锻炼肌肉,再也不想忍受妻子放的晚餐音乐……
凯文将一个中年男人可怜又可爱的模样表现地淋漓尽致,他渴望开始新的生活,一种充满希望和快乐,充满人性的真实的生活,他成功了一部分,可是他仍然无法唤醒麻木的妻子,他无法和女儿进行交流,他无法克制自己对年轻女孩的欲望,除此,他的努力为他的生命设置了一个陷阱,就在他放弃了和女孩发生关系时,就在他进一步抹去蒙在生命身躯之上的积年的砂土时,他被杀了。
他的大麻供应者的父亲为了掩盖自己的同性恋行为,不可抑止地枪杀了他。
他临死前正在凝视多年前与妻子和女儿的合影,已经退色的相片上,他们笑得真诚,凯文似乎发现了新的东西:他曾经有的,现在依然在他的身边,他并没有丢失他们……一声枪响,鲜血绽崩,浸染了本已鲜艳的花朵。
凯文的妻子在一场激情的婚外恋之后,陷入自我怀疑和悔恨,她被现实生活磨砺得精明而务实,她努力挣钱并维持家庭生活的正常,但是,这一切得不到丈夫和女儿的肯定,她憎恶丈夫对社交活动的不以为然,她希望得到更强有力者的支持和欣赏,于是她与成功的房地产商搅到了一起。
在她以为她的新生活开始了的时候,一次情人与丈夫的邂逅让这场恋情曝光,也让她看到了情人懦弱虚伪不敢担当的真面目,她的自我崩溃了,她在大雨的夜中与情人分手,在车中歇斯底里地喊叫,反复地听着“不要让自己成为牺牲品”的励志磁带。最终,她发动汽车,她喃喃说着:“我要告诉他,我要告诉他……”待她回到家中,却看到鲜血中的凯文,她失声痛哭,没有人知道,她终于下决心要告诉他的,究竟是什么。
而凶手,那个严肃的退伍军人,他对同性恋表达自己最深的憎恶,他冷淡他的妻子,他严格地监视自己的儿子,在他误以为凯文和儿子有着同性恋者行时,他愤怒不堪,他大雨中去找凯文,却失声啜泣扑在凯文身上,在他以为内心深深压抑的东西终于可以释放出来的时候却遭到了拒绝,他没有得到安慰,却暴露了自己。唯一的选择,唯一可以继续保持尊严的办法,他愿意为此而死。
成人的世界时刻处在爆发与崩溃的边缘,让人无法喘息,而年轻的人们却带来叛逆的新鲜的气息,他们的面庞清新,他们的语言单纯,他们的内心唯美,可是他们依然痛苦,他们被父辈的阴影压制,他们在成长的空隙中无法确认自我。
凯文的女儿简憎恶母亲的庸俗,憎恶父亲的好色,凯文对女友安吉拉的欲望深重地打击了简的心灵,父亲的形象被一个被兽欲操控的丑恶男人所取代,她无法将纯洁的父爱与此相联系,在父爱无法战胜欲望的父亲那里,她是一个失败者,魅力性感的安吉拉的光芒时时刻刻盖住平凡无奇的她,她攒钱准备去隆胸,她希望可以将自己改造得更加完美,她希望有人可以发现她的独特,她接受了里克。
里克是唯一一个越过安吉拉将目光锁定在简身上的男孩子,他觉得简很美,他偷偷地拍摄简的身影,他拍摄世界上所有他觉得美的东西,很奇怪,在那样一个父亲暴戾、母亲沉默的家中,他会成长为一个温和的,善解人意的人,他在万物中寻找灵魂和美,他与风中飘舞的塑胶袋对话,他用摄像机记录下一切他曾经用心交流的东西,包括路边死去的鸟儿和随处可见的垃圾,“我觉得它们有着惊人的美。”简静静地听着他的诉说,她轻轻牵住他的手,她确实如他所愿地理解了他,现实中共有的孤独让她理解了他,他们平凡而不被人注意,所以他们在同样被人漠视的事物中寻找价值。
里克所追求的美超越了外表,直达灵魂深处的静谧和安详,他对美丽的安吉拉说:“你只是个平凡庸俗的人,而且你自己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安吉拉却无法接受这一点,她骂里克是个疯子,反对简跟他出走,在被简斥责后她受到了伤害,这个女孩第一次露出了脆弱的一面,她一向骄傲放肆、自以为是,宣扬自己和著名摄影师有染,甚至以勾引好友的父亲为乐,但是当简的一句“我们都是疯子,你不是,因为你太完美了”否定了她们的友谊时,她夺门而出,她独自垂泪,她问凯文:“我是不是真的很平凡?”
她内心深处并非如此自信,她时刻需要他人的证实,才能建构心中完美的自我形象,这也是一个无法自我定位的孩子。凯文安慰了她,如愿以偿地解开了她的衣扣,她红着脸,胸脯起伏,她说:“这是我的第一次……”第一次发现她是如此可爱,她故作的成熟世故砰然碎裂,露出一个孩子的纯真,我相信凯文的心和观众一样被击打了一下,他住了手,他看着她,帮她披起衣服,给她做了饭,和她聊天,他问安吉拉:简快乐吗?我一直想知道,但她从来不跟我说。
凯文恢复了一个父亲的单纯身份,这时他的心灵第一次清澈无比,安吉拉确实洗涤了他,以真实的青春洗涤了他蒙尘的心。
影片本应沉重的色调被超现实的叙事手法冲淡了,凯文的死在倒叙和自叙中丧失了大部分的悲剧感,似乎只是一个寓言,或者只是一个梦,一个依旧引人思索的梦境,梦境中的沉重只是装饰,只是渲染,虽然它仍不可避免地昭示着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