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护工生涯之ICU守门员*一(民间高手)

        老爷转入了ICU,因工作需要我成了昼夜不离的守门员。在ICU门口,有一个专门为亲属准备的休息室,里面除了几个长条板凳外,还有四张床(上下铺)。刚来的那天里面堆满了人,说说笑笑热闹非凡,当然这些人并非全是ICU病人的亲属,也有手术室里的家人(手术室紧挨ICU)。入住当天我跑上跑下送了n次血样儿,直到晚上十点多才消停下来,但休息室的喧闹声依然没有丝毫的减弱。疲惫的我已然顾不得这些(已经三天两夜没合眼了),拉开床铺倒头就睡,而且一觉睡到天亮!

        等我醒来后,乱哄哄的人群已然不见,只见另外三张床上(下铺)分别睡着一老二少三个男人,看样子像是一家。不一会儿老者醒了,我主动跟他打了招呼,他驼着背缓缓地走过来,热情地跟我聊了起来。

        老者是安徽人,其方言与我老家很是相似,我俩一开口就像他乡遇老乡一样极为亲切。我先简单的介绍了自己以及和里面病人的关系,而后是老者凄婉地叙述。里面躺着的是他老伴儿,一个年近七十却忙不停歇的工作狂,而且十分固执,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说,那天上午在工作中不慎摔倒,脑部大出血,术后即住进了ICU。老伴儿出事后,两个儿子都丢下了工作和他一起守候。老者在叙述中不时地埋怨老太太,埋怨她不听劝告,埋怨她耽误儿子……

        不一会儿,老者的侄子和侄媳来了,两个儿子也陆续醒了,安静的房间再次热闹起来,我虽然没参与其中,但却从此开始关注他们一家。一开始几天ICU里就两个病人,我主家的亲属只在探视时间来(每天下午2:30-3:30),而老者的亲属大部分时间都在,尤其到了晚上,人来的更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说说笑笑吵吵闹闹,那场面跟赶庙会似的,而我只能把自己当作赶庙会的过客,冷眼旁观,独自沉默!

        在吵闹声中我曾多次听到大儿子在电话里说过这样一句话:“老妈不好(起来),我绝不上班!”我一边为他的孝心感动,一边也深深体会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无奈、凄凉和痛苦。

        老者的表现时刻体现着老伴儿的病情,病情恶化时老者就在房间里背着手来回踱步,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这该咋弄嘞?这该咋弄嘞?”,而且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有一天傍晚,护士说老太太病情大为好转,老者兴奋不已,自己亲自下楼去买饭,还顺带买了一瓶白酒,一边喝一边高兴地说:“今儿心里高兴!高兴啊!”次日老太太病情又不好了,老者又是背着手走来走去,嘴里依旧说着“这该咋弄嘞?这该咋弄嘞?”……

        除了第一天因极度疲倦而倒头睡去外,之后的日子我都没能安然入睡,耳畔一直嗡嗡作响,脑子里一堆浆糊!众人散去后,那爷仨也经常就事故原因和之后的护理方案争论不休,只有到了后半夜,休息室才会呈现间歇性的宁静,而在这宁静时刻,我时常会看到老者悄悄起身,分别走到两个儿子床边,为他们盖好被子。一时间,暖暖的父爱充溢了整个房间!

        后来老太太病情大为好转,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跟他们一家相处了十多天,给我印象最深的并不是上面所提到的夫妻连心和父子深情,而是老者大儿子的“鬼斧神工”。

        老者的父亲是“正骨矫型”高手,不管是骨头错位、身材走样还是腰酸背痛,一经他手瞬间即可恢复正常,享誉十里八乡,是不折不扣的神医!但老者并未承其父业,是个勤勤恳恳的老农民。所幸两个儿子在这方面都颇有兴趣,深得祖父真传,尤其是大儿子,在继承祖业的基础上又遍访名师,技艺高超。哥俩经过多年闯荡,有了自己的店面和员工,事业做得是风生水起。老大近些年一直游走于沿海发达地区,频繁出入港澳台。

        母亲出事后,哥俩都放下手里工作,赶到医院和父亲一起在门外守候,而此时老大昔日的好友也都问询赶来,他们看望老人是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请他“出手相救”。每天晚上在热闹的男男女女中有近乎一半的人是他朋友带来的“客户”,这些人或是身材走样,或是腰酸背痛,只见他让她们(大部分是女性)时而站立,时而平躺,时而仰卧,时而侧身,他用手在关键部位时而轻拂,时而重推,时而按压,时而提起,总的下来不过十余分钟,那“客户”竟一改愁容举手称赞!偶尔也会用上“气枪”和针灸,他的动作是那么的娴熟,所刺穴位是那么的准确!

        后来ICU里的病人由两个扩展到四个,相应的外面就会有四个家族,休息室聚集的人员之多,所发出的声音之响可想而知!除了讨论病情外,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老者的大儿子,对他娴熟的表演,很多人露出了不屑的浅笑,认为这是在作秀,甚至有一哥们还说这是泡妞秘籍!不过,几天后,大家都折服了!因为四个家族里都有人亲身体验了,就连我主家也有人参与。

        接连数日,休息室从早到晚都是门庭若市,人潮拥挤,大部分人都不是为了探望病人,而是带着“病人”来拜访“神医”!这原本供家属休息的小房间,成了“神医”的会诊室。

        老太太转走那天,又慕名来了很多“病人”,但老大并没有再接待,虽然他每次出手并不是无偿服务(每次200元左右)。老妈病情好转,继而很快就会出院,他不可能继续在这里消耗,要知道在外面他每出手一次,起码也是上万块!

        对“神医”的高超技艺,举手称赞者有之,慕名而来者有之,不屑一顾者也有之,ICU里的保洁阿姨就是其中一位,她认为这种所谓的“治疗”跟平常的按摩一样,这都是有钱人的日常享受,平头老百姓也就偶尔舒服一下可以,想彻底康复是不可能的,即使可能你也支付不起那昂贵的费用!

        事实上那“神医”对保洁阿姨的观点并不反驳,现在是服务行业蓬勃发展的时代,能让人舒舒服服且心甘情愿的掏钱,就是高手!

      “神医”走了,休息室的喧闹声并未消减,一个又一个或感人或烦人的故事相继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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