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宫颈癌晚期,她说疼的受不了,选择了喝农药自杀。
她从哪儿来?没人知道,她只是这穷乡僻壤里很普通的一粒种子,生了根、发了芽,然后盛开了。
她一辈子走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市,骑着三轮车也只需要小半天的功夫就可到达,多少个风里雨里,那辆破三轮把那些她自认为很珍贵的“废品”带到了家里又带到了废品收购站。她指望着这些辛苦拾掇来的东西能换来一家人的温饱,她不想多的,因为她知道,从今以后的多少年她也享受不了天伦之乐。
附近的姑娘都不愿意嫁她给儿子,因为他老实、矮小、没手艺还家穷。他吃了很多苦,终于娶到了一个外来的媳妇,生了一个痴傻的儿子。她和丈夫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艰苦旅程,把孙子从3岁拉扯到12岁,她们仍旧喜欢用小三轮来代替公交车或自行车,因为那是一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有着孙子、丈夫还有自己,她不用去担心这次出门又会花多少钱,不用担心自己不在家丈夫和孙子没饭吃。
有一天,她发现自己老了,一个人再也撑不起这个小世界。她开始用脚丈量土地,那些走过的没走过的,她都带着孙子走一遍。沿路经过的稻田、虫鸣、蛙叫,夏日的星光,冬日的落叶,她都仔细地教孙子辨识,因为时光过的太快呀,就像她一不小心斑白的发,不知道哪天她不在了,孙子也再找不到回家的路。
什么时候开始,身体出现了故障,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精力充沛,她觉得应该是年纪大了,所以身体才不能像以前那样。
医生说:你病了,病的不轻。
她弱弱地问:“还有救吗?”
医生看了看她,摇摇头,走了。
顷刻间,泪流满面。
我今年68岁,还不算太老,这辈子都在奔忙,为了儿女,为了孙子,不曾停歇,现在病了,终于要歇歇了吗?她想。
同村的老人家99岁,身体硬朗,子孙满堂,她很羡慕。
回到家,看到镜中苍老的自己,满脸皱纹,头发全白,干枯的双手长满了老茧。突然就想到多年前的自己。
未出嫁时,青春靓丽,周围的男人们围着她转,只要她高兴。可是养母不乐意,要收她做童养媳。她性子桀骜,不愿受人摆布,于是离开了。可是,一个女孩子能孤身去哪里,她跑了很久,来到了丈夫的村子。头发乱了,衣服脏了,灰头土脸,她走到一家草屋前停住了,里面弥漫着烤锅巴的味道,香香的,脆脆的。她就那样站了10分钟,屋里走出来一个男人,和她差不多的年纪,衣服寒酸好在干净。眼前的姑娘狼狈不堪,却难掩芳华。于是这个男人转身进屋,盛了小半碗糊掉的锅巴饭,端过来给她,傻傻地笑了。
从此以后,她在这里落户,生活虽凄苦,好在有人陪伴。生产的那年村里闹了饥荒,丈夫走了十多公里路,求得亲戚10来斤大米,煮了一个月的粥,养活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床前,她拉着丈夫的手,疼的眼泪掉下来,此刻胃像被腐蚀了一样,她嘤嘤地哭泣:“阿生哥,对不起!我只怕我不在了以后,你和强强不好过。”
丈夫红了双眼,这一声“阿生哥”,该是有50年没叫了吧,自从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出事后。
如果,我不在,每一天的朝阳可还会如此灿烂夺目?
如果,我不在,那枝头的鸟儿是否还会齐声相和?
如果,我不在,那山河湖海是否还照样奔流不息?
如果,我不在,请把我的骨灰抛向尘土,滋润五谷,来生我可还你一碗五谷丰登。
愿有人与你共黄昏,有人问你粥可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