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派西河大鼓作为一种曲艺,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冀中地区风靡一时,其说唱相间,通俗易懂,在街头闹市颇受大众欢迎。现如今却逐渐失去了时代对其的青睐,年轻人不再喜爱这些传统的唱腔选段。而西河大鼓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在曾经辉煌的舞台仍然继续着自己落寞的表演,这样的表演不知还能延续多久,但我们对西河大鼓依然抱有紧张和敬畏感的。
初相识—开在闹市中的一方传统剧场
据资料显示,说唱俱佳、能撑起台面的王派西河大鼓艺人均已50岁以上,其中以第五代王派西河大鼓传承人郭祥彬为代表。在交谈中,我们得知郭祥彬师傅得了严重的中风,手劲和演唱都已经大不如前,而50岁以下的艺人都是管中窥豹,姑且通其皮毛而已。而王派西河大鼓的主要传承人,仍然是年逾70的第四代传承人赵连方师傅,也是我们这次的主要接洽对象。
在调研前期,我们根据王芝老师提供的信息拿到了赵连方师傅的电话,我们拨通了赵师傅的电话展开了交谈。赵连方师傅年逾七十,精神矍铄,并且十分和蔼。他操着一口带着西河大鼓说书味儿的雄县方言,这令我们十分担心第二天的交流。但是,他还是十分顺畅地跟我们敲定了采访细节。
初次见到赵连方师傅时,他是意料之外的朴素:站在大太阳底下,他穿着灰色的T恤驾着十分老旧的自行车不停地擦汗,脸上满是皱纹。我们跟着他在曲折的小胡同里且转且聊,到了目的地,先入目的是一扇漆色斑驳的绿色铁门,门上方挂着同样饱经风雨的“连方书社”楹联,依稀可辨当时应是吉庆的红色。我们随他走进别有洞天的连方书社。房间开阔,装修精良,两边墙上悬挂着所有他与社会各类人士和人民表演艺术家的照片。深处是一个风雅的茶社,两旁悬挂的是名人赠予的书法,大堂正中摆放着西河大鼓表演的各类陈设,厅堂开阔之处喜迎八方来客;顺着窗户望下去,楼下是一处热闹市场,而厅内物件齐整洁净,竟然是开在闹市中的一方传统剧场,颇有一种古时说书时的风韵,更有大隐隐于市的大师之感。
工匠精神—从一事便一生
王派西河大鼓具有其独特的风韵,它发源于民间,亦生长于民间。说书与演唱相间,脍炙人口,受到普遍的欢迎。说书时声情并茂、引人入胜,演唱时慷慨激昂、洪亮清脆,其起源更有一层神话色彩——周庄王为母尽孝所创,百官归附天下归宗。在众人眼里,说书人更是博闻强识精通各类志怪传奇的百事通,是极富市井色彩的民间艺术。赵连方师傅更是随口就来,当场就给我们即兴创作了一首迎河大学子的表演,非常之热情。当年他年少从艺,为了学一门手艺谋生,于是和王派西河大鼓结下了一生的缘分。他说,如果没有西河大鼓,他身体反而不会像现在这么好。他热爱西河大鼓,更将其当作余生的全部事业,并且不求回报,只为敬老院、学校等进行义演。从一事便一生,他可谓是有着真正纯粹的工匠精神。
感受更深的,应该是所有的传承人都在与时间赛跑。据赵连方师傅说,现在的西河大鼓已经失去了年轻人的偏爱,听众普遍为50岁以上的小圈层。曲高和寡,曾经植根于大众的平民曲艺,失去了继续维持的动力。而表演西河大鼓的艺人更少,其中最年轻的传承人也已50多岁了。时代的脚步在加快,现代化的钢筋水泥将机械化的工程融入人们的生活,而一直活在茶馆书社、弄堂街巷的民间艺术留存在传统文化中,其缓慢的节奏已经与快节奏的都市生活格格不入。而投入高成本的时间、低回报的经济现况让文化传承更加艰难。赵连方师傅已经年至古稀,为了整理和传承王派西河大鼓,他自费购买摄像机三脚架,将自己的每次表演都记录下来。他自学会声会影,还拿着iPad进行着自己的直播,观看直播人数高达2000人。他自发整理西河大鼓艺人集子以及曲艺遗存几十年,结集整理准备出版,而其中的许多老艺人已经去世,他手里的材料便成了绝版的资料。
曲故情长—做高楼大厦中的侠义剑客
赵连方师傅告诫我们,做人需立德、立身、立业。有人曾跟他说,现今的人若问他父亲母亲祖父祖母的名字和生辰或许还能知道,可是若辈分再往上十有八九不可考证了,遗留给后代的钱财再多,但仔细想来没有意义,还不如家财散尽为文化传承这一千秋万代之事。赵老师不是一个满口空话的理想主义者,对我们直言早年积累的家底得以支持西河大鼓的热爱这茬,非常坦荡真实。说起王派西河大鼓传承的迫切需求,也是言辞恳切。大抵这是很令人羡慕的一种人,前半生事业有成,达成某种成就也并不止步于此,而总是在路上,为所热爱
的事物奔忙。
赵师傅这些年来建立连方书社,建立雄县鼓书茶艺协会全靠一腔热忱,所有活动均为自费。而一旦投入到表演中,他一挑眉,桌前醒木一敲,弦声一起,咿呀唱段中慷慨激昂,眉目间是抵不住的飞扬神色。虽然是70多岁的老人,可是一天下来能演两三场。他像一个停不下来的陀螺。初建雄安新区,诸多非遗文化的会议培训目不暇接。采访当天,他陪了我们整日,下午开完会议之后晚上又开了一场直播,次日8点多便又赶去了非遗研讨会议。一个70岁的老人,像太阳一样,不停地散发着光热,肉体虽跟不上精神的矍铄,他的灵魂却像个青年人一样散发着无穷活力。为了王派西河大鼓能不从手上断了传承,为了哪怕有一天这一技艺失传了也能在档案里供后代品鉴,他在路上,绝不停歇。
雄安新区是国家大事,未来的数十年这里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若有朝一日这里的田地和山林都变成了繁华的都市,那么在民间的鼓书是否还能在某个茶余饭后响起?是否还有人能在回目里体会那些侠义剑客儿女情仇?如果这些匠人不在,是否还能有人坚守这些古老的歌唱?而非遗的传承,仅仅靠艺人自费,不计回报地用余生填补这一空缺能持久吗?政府是否对这些文化有缺位之嫌?雄安新区非物质文化遗产如今已经如砧上鱼肉人人可羡,一波一波的人来去匆匆,他们的短暂的停留希望不只是为了蹭热度谋私利。文化需要被铭记,一个有历史的民族,才是一个坚实的民族。这世道总该有人诠释并坚守着工匠精神,这些都不该被遗忘。
总而言之,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后来在想:若这几天过得一派和气,那记忆里也就只会留下“过了几天”这种毫无意义的印象,反而这些看似“徒增”的磨难,倒是成为了记忆的脚注,给本来平淡无奇的几天增加了一些可谈的印象。尤其是当我们打通了王派西河大鼓第四代传人赵连方老师电话的时刻起,那种事态逐渐明朗起来的喜悦感,也是无可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