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的美好

当太阳露出温暖的臂膀,乌云怎么忍心将她遮挡?当小溪亮出清脆的歌喉,狂风怎么舍得吹乱节奏……世间虽美好,而吝啬的年华又会让这些美好停留多久?

    儿时的我纯真而又懵懂,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是父亲吧。个子不算高,可力量却与他那瘦弱的肩膀不相符合,原本白皙的肌肤经历了沧桑岁月的打磨,令他别有一番模样。他少言寡语,不过很注重形象,生活再累,每一天回家第一件事不是躺下休息,而是对着镜子整理发型,之后换上干净的衣裳,去周围的邻居家闲聊。到了晚上,还得母亲打发我去叫他吃饭。就是这样一个人,靠着灌气养家。经历了风吹日晒,经历了严寒酷暑,却不曾抱怨挣钱的辛苦,还将我和姐供上了大学。

    记得那是一天晚上,我和表姐们在炕上躺着,父亲灌气回来了,像往常一样把钱包往炕上随手一扔,便换回干净衣裳。待换完衣服之后,麻利地坐在炕角,用黑黝而有力的右手拉开那钱包上陈旧的拉链,一张张红色的人民币横躺竖卧在钱包之中,父亲高高举起不起眼的钱包,满意地将钱包中的人民币抖落炕中,用双手将这些收获之果整理好,之后便会看到他熟练的手技,听到那齐刷刷的纸张相撞的声音……当然这些可能与我们这些小孩子无关,不过当他数完钱之后,总会随手将一些小零钱撒向我们这边。我们每一天等待的都是这个时刻,每一天灌气回来他都是如此。

    上学后,父亲依旧靠着他那黑黝而有力的双手为我们挣学费。记得那是一个雨天,瓢泼大雨肆意地打在绿而娇嫩的叶子上,杂乱的声响扰乱了我平静的内心。父亲在外干活还没有回来。那时候小学的学校不在我们村上,而是隔壁村子,我们得骑自行车去上学。我在家里,隔着窗户看着外面这阴暗的一切……多么希望此刻那辆蓝色的三轮车拐进来,这样我就不用骑车上学了,我的小伙伴也许也期盼这一刻吧。母亲帮我准备好了雨衣,她看我的视线不曾离开大门口,打趣着我说:“你老爸可能还在隔壁屯子灌气没回来呢,下午接了好几个电话呢,他说不上啥时候回来呢!”也是,父亲还得挣钱供我们上学呢,我也不再盯着窗外了,穿上了母亲为我备好的雨衣,刚想把自行车推出家门,便忽远忽近地听到了歌声。这时我的脸上再次浮出笑容,因为我知道父亲的车应该快拐进来了,父亲的车里一直没停过音乐,他喜欢音乐,听着歌会让他忘记干活的疲惫……正如我说的那样,几秒之后,父亲的蓝色三轮车拐进了家门,父亲坐在车里向我们挥着手,我和小伙伴把自行车推到了车棚,便坐着父亲的车上了学,躲过了这邪恶的雨。后来回家我听母亲说,那天晚上还有好几个人打电话灌气,那几个人都是白天打电话的,父亲为了送我上学,推了手里的活,此时此刻,应该说他不敬业呢,还是应该赞美他更爱家,更爱我呢?

大学后,我便住上了寝室,远离了盘锦,奔赴了锦州。虽然离得也不远,不过坐上客车也得两个小时左右,周末我也懒得折腾了,就和室友们在锦州市里逛逛,之后买上一堆零食,买上几件衣服打道回府。记得那是一天星期六的清晨,我们难得睡懒觉,大家都在熟睡中,我的电话铃声残忍地扰乱了大家的美梦,更残忍地叫醒了我。电话那边是姐夫的声音,他告诉我父亲在医院检查出肺有问题,也没多说什么,让我赶紧回家。电话这边的我心里一惊,因为以前从未听过父亲说哪里不舒服,他的身体健康的很,也没听过母亲说父亲身体出现问题。在客车上,我的脑中划过一段一段与父亲有关的美好回忆,因为我知道,父亲可能出事了……

回到家之后,姐姐姐夫在门口等我,我看姐姐眼中已被泪水覆盖,她看见了我,一把把我搂在怀里告诉我父亲没了,这句话如一根尖尖的刺扎进我的心中,但不知为何,我没哭。走进门之后,看见我家院子里多了许些人,等我走进门之后,看见很多人围着母亲,母亲坐在炕中央,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看到了母亲,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抱着母亲一起哭,头脑中划过和父亲有关的一段一段回忆……

      事后姐姐告诉我,父亲是因为车祸走的,不是父亲的责任,而是对方全责。对方家里也很贫困,老人因为儿子撞人被判全责不吃不喝。在法庭上,母亲没要那么多赔偿,因为她不想再让一个家破散了……

    我和姐姐送了父亲最后一程。其实自从上大学后,我与父亲已经许久没见面了,因很少回家而遗憾,因不曾见过他最后一面而遗憾,因来不及回报他的养育之恩而遗憾……这些遗憾将深深埋藏我的内心深处。

  如今父亲去世已经7年了,但我丝毫不能忘记他那黑黝而有力的手臂,那满脸乐观忘记疲惫的笑容,那高高举起钱包的双手,那车里的小曲儿……

    更忘记不了我的遗憾……世间很美好,但我的美好却失去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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