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在沙漠的最深处可以盛开美丽的牡丹花
你相信在鱼缸的沙砾中可以生长出一株仙人掌
那你也一定会相信最贫瘠的土壤可以培育出最美丽的心灵
也会相信美丽的皮囊包裹着一个枯萎而又千疮百孔的灵魂
一
那年大二,学校突然全面禁严,传闻一个被通缉的杀人犯躲进了校园。
冬天的夜晚格外漫长,和室友拎着酒瓶子晃荡在校园,借着酒意放声歌唱呼喊。
灯光昏黄,地上的雪早被踩实,肮脏的脚印一个接着一个。
终于快到宿舍楼下,远远就看到门卫处围了一圈学生,门卫大爷高声驱逐着围观者,却不见半分效果,反而人越集越多,几乎水泄不通。
冬夜就是这样,星高月远,稍微有一丁点响动就格外刺耳,警笛带着一抹猩红驶来。
凑上去,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中,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子被宿舍楼上落下来的墙体砸伤,血流了一地,渗在雪地里,冒着热气,久久不能结成冰。
很快,他被警察从雪地里揪起,铐上手铐,扭送上了随后赶到的救护车。
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因弑父杀母被全警通缉躲进校园,却又为了护住即将被砸伤的学生而落入法网。
如果问,人命做何价,理当一命抵一命,但是没有温度的法律我不要。
写到这,突然想起前不久“刺杀辱母者案”,当时社会舆论一片哗然,声援者众多,可是现在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突然销声匿迹无疾而终,没有了答案。
二
有时候想想,自己还是有做人的一贯性的,学校食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那几个菜样,除了辣椒炒月饼,好不容易引进了麻辣香锅,于是连续一周的午饭都是麻辣香锅,直到舍友以红头文件的方式告知我,他们再也吃不下一口麻辣香锅。
麻辣香锅的日子里,总会遇到一个破衣烂衫,容貌猥琐的矮小老人。那时就想,他一定比我还有一惯性,一年四季都穿同一样的衣服,并且昨天的油渍以同样的方式出现在第二天。
可是食堂工作人员对他还是很客气的,总把剩菜剩饭留给他。
后来,跟一个在食堂做兼职的朋友聊天才知道,他是一个退伍老兵,姓吴。妻子在年轻的时候就去世了,一个人靠着津贴把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拉扯长大。在那个年代,吃了多少苦是可想而知。
现在轮到他老了,三个子女不仅没有一个愿意赡养他,而且互相推卸责任,大打出手,差点闹上法庭。
伏天下午的教室里,电风扇无力的搅动着热流,人肉味夹杂着困意阵阵袭来。
讲台上,身穿白衬衣,系红领带的教授捋了捋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顺势喝了口浓茶,清了清嗓子:“《论语》的核心思想是仁,孔子要求我们首孝悌,也就是说,我们作为人首先要做到的是孝顺父母,亲爱兄弟姐妹”。说完又掸了掸袖口上的粉笔灰,扶了扶眼镜,踱步走下讲台,看着我们。
下课的铃声总是猝不及防,刚刚还萎靡不振的教室瞬间恢复了所有的PH值,朋友问我,“哎,你知不知道,吴老师因为在外边包养情人被老婆举报了,正在闹离婚,儿子也不肯认他了。”
我揉揉太阳穴,问道“谁是吴老师?”
朋友讪笑了一下,“就是刚刚这个老师啊,吴老师!”
三
有一段时间,刚刚毕业,始终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于是每天沉迷于酒馆无法自拔。
这样一来二去就跟酒吧老板混得很熟,常常坐在一起喝酒。
老板说,酒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人暂时忘记一切不利于自己的处境,也可以让人暂时放下所有防备,最后失去自己。
他又问我,“如果我说我有艾滋病,你相信么?”
我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继续说,结婚两年,发现妻子在外边有了别人。那时候不是不难过,也不是不爱,更不是赌气。想了很久之后,终于还是决定要放手。离婚那天,两个人在民政局聊了很久,妻子说对不起,然后再见,却没有一句保重。
当天晚上喝了很多酒,结果失去意识,上了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的床。
酒醒之后便陷入无限的愧疚和后悔之中,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两个月后突发急性肺炎,验血时发现自己已经感染艾滋病,处于潜伏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发作。
我问他害怕么?
他告诉我,一开始很害怕,总缠着医生问自己是不是很严重,什么时候会死?可是慢慢地,随着对艾滋病的深入了解,就不再那么害怕了。有时候突然想起来了,也会突然害怕。但是定期体检,按时吃药,便也逐渐放下了。
没有进来的人,没有深入了解的人,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每天在酒吧里笑容可掬的酒吧老板身患所谓的绝症,心里藏了一座城的秘密。有时候一个秘密真的可以守一辈子,根深蒂固在生命的本源,再也无法被剥离。
四
在北京实习的日子有大部分时间是在地铁上度过的,而我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看着来来往往的乘客发呆。
他们有的带着耳机闭目养神,有的三三两两搭伴闲聊,也有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一遍一遍刷着题海的学生。
形形色色的人,穿着代表不同阶层的服饰,各种名牌数不胜数,同样的,各种山寨琳琅满目。然而每个人,都千篇一律的面无表情,只是不知道在这波澜不惊的表情下又填充着怎样颜色的灵魂。
不知道哪个温文尔雅的绅士一回家便对妻子动手动脚,实行家暴,又拒不离婚。
不知道哪个恬静不语的矜持淑女一进家便脱个精光,完全释放自我,然后在深夜又独自哭泣。
不知道哪个温馨而美满的家庭,在不为人知的时光里,夫妻间大打出手,被拉扯的孩子哭得泣不成声。
中国人口将近十三亿,走在大街上,不知道会和哪个人产生什么样的交集,鲜亮的衣着,又或者是筚路蓝缕,都不能完全证明在这之下究竟拥有怎么样的内心世界。就好像你从盛满核桃的盘子里随意拿起一个,但你不会知道,哪一次会拿起果仁饱满的,哪一次会拿起干瘪苦涩的,虽然外表都一样。
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是一潭深不可见底的湖水,表面无一例外的颜色相同,一旦深入,却又如此的五光十色,光怪陆离,不可捉摸。
不要奇怪沙漠可以盛开牡丹,也不要慨叹清明的鱼缸里,突然有一天,一株仙人掌探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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