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拼尽全力，不过是为了过完这平凡的一生。”——《月亮与六便士》

她努力了十几年就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在他乡根深叶茂，花团锦簇。从未想过，看山看水，最后用两个小时决定了这一生的路。  

江红霞听到父母亲在那里议论明天见面的对象，一表人才啊，而且家境很好，据说爸爸是县里的领导，妈妈是小学老师。在县里有两套房子，家里还有车子。

他表叔说都打听清楚了，对方看了我们家姑娘的照片觉得很合适，而且他们更看重姑娘的文凭，所以同意见面。

江红霞是见过照片的，确实很帅。家世也好，可是在这个相亲热门时代为什么是她呢，既然条件这么好怎么轮到到她呢。一想到过往看过的那些，她有种想要吐的冲动。

25岁，虽然在城里这个年岁没结婚再正常不过了，但是在这个地方，孩子该是已经打酱油了。且不说家庭条件好，长的帅，光就手里有钱，这在城里还不是姑娘围着他转，哪里用得着隔山隔水来看她。

有钱的都想要找年轻漂亮的，怎么着也不会是她。江红霞想来想去也没有想明白，只能用走狗屎运来安慰自己。

江红霞是独生女，今年已经28岁了。某师范大学研究生毕业。年轻的时候总是心高气傲的，对相亲这种事情不屑一顾。研究生毕业就找到了好工作，虽然人长的不起眼，但胜在努力，能力也不错，深得老板赏识。

一直梦想着在城里找个男朋友，两个人努力赚钱买房买车，日子应该也能过的有声有色。奈何在外面奋斗了几年，良人没遇到，等来了回家的“噩耗”

理由很简单，父亲有心脏病，这两年腿脚也不方便了。上次生病住院了一个星期，母亲也身体不是很好，家里有个啥着急事，没人帮衬。

所以她必须回来，招个上门女婿，这样可以相互照应。以前为了供她读书，父母没少吃苦，东奔西跑的，还没到七十，头发都白了。

老了需要她了，只能回来，考个老师，上班距离家里也就几里路，很方便。

她其实心里明白，在相亲这件事上，她是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的，在老家的这一年见过的男人都可以组成两个足球队了。

但是始终都没有合适的。期初的时候她还想着最少要有个本科学历的，最好一米七五以上，长得要周正。

但是事实是，歪瓜裂枣看多了都心灰意冷了，只要是个正常的，能看得过去的就行。

乡下不比城里，结婚早。那些长的周正的，有好工作的都是最抢手不过了。基本一出手可能一个月就名花有主了。

这绝好的对象竟也轮到自己了呢，想着竟然有点期待，内心深处也希望有那么个人可以结束自己这糟心的生活，她不愿意自己就像那动物园里的猩猩，总是被人参观和评头论足。

竟然难过的哭了，无比希望明天一切都是成功的。

这样想着夜里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梦里她梦见了她的初恋，那个面容清秀，性格温暖的男人。他们依旧在校园里游荡，依旧温暖甜蜜。

最后他们分手，她哭着让他留下，可是他还是被一个开着法拉利的红唇女人接走了。留下一地落叶陪她哭泣，青春都喂了狗，还要眼泪做什么。

02

江红霞一大早就起来了，洗头发，收拾屋子，小心翼翼地擦了粉，画了眉。这脸上在江南养起的水分，在这塞北的山窝窝里，一溜烟就给风刮走了。

眼见的水灵一寸一寸地消失了，她忽然想要逃走。去随便南方哪里，随便嫁个什么人，随便找个什么工作。都好比橱窗里的衣服，总被各种走马观花的浏览好多了。

但是她不能，她算是父母想尽各种办法才从上天那里求来的。老来得女的兴奋让他们牟足了劲给了自己这世间他们最能给的温暖和美好。

你看自己被养得多好，连那文凭都是远近十里独一无二的。那人品更是道德楷模，教育集团的月薪比得上父亲一年的收入，公司的倩男两女那是不胜枚举，她只能说走就走。

说出去没有人相信，大城市的高材生竟然需要回家相亲，可是谁又能读懂谁肩上的担子呢。

走得快与慢，快乐与痛苦绝大多数时候不是你内心有多么坚定，而是你的周遭有多少荆棘，责任和任性有时候没法兼得，你所有的拥有都是有代价的。

道德的火轮上，她下不来，父母为她耗尽了半生血泪，现在他们需要她，不仅是钱，更重要的是她要陪在身边鞍前马后。

父母亲或许给了她选择的自由，可是这世间的人，谁又是正真自由的呢，你自由了，别人痛苦了，血脉相连的痛还是会牵扯到你，怀疑那些自由的时光到底是偷了别人的快乐，还是预支了自己的幸福。

乡下人老师已经是非常不错的铁饭碗了，怎么都比城里随便哪天老板心情不佳朝你犹豫好得多。父亲这样安慰她。

现在自己只有一条路，陪着他们，尽好自己老师的职责，然后看着他们老去，带给他们天伦之乐。

有时候很羡慕别人家有男孩子的或者兄弟姐妹的，要是自己也有个兄弟姐妹啥的，或许自己还可以有更多的选择，但或许也早就嫁人了，毕竟家庭条件很一般养两个孩子肯定是没有一个的好。

也就这样安慰自己的时候还心里好受一点。人们总是能找到快乐和痛苦的理由，只要你愿意。

03

她特意选了一件艳一点的衬衫，其实她很想穿裙子，可是这里穿裙子有种外来客的感觉，格格不入。

江红霞坐在院子外面的杏树下，看着秋风扫落叶的架势，心里有说不出的凄凉。

心底有个地方有种渴望能够有那么个对眼的人，可是这一次真的能成功吗？他是她的良人吗，还是和往昔那些一样都是红尘中的有缘无分。

对面山梁上小汽车扬起的灰尘像一道烟雾一样升起然后散去，午后的阳关懒懒的躺在山脉上，像极了佛渡有缘人的光芒。

人来了，她有点紧张，赶忙溜回了厨房。

躲在窗子后面的炕沿上，她看见他了，和照片上一样，哦不，比照片上还帅。

母亲喊她沏茶，茶水端进去，她头也没有抬。媒人的声音洪亮而又喜庆，她的脸就那么红了。她知道几个男人都在看她，心里嘀咕又是一个没见过的媒人。他们都是来看他的，真公平，她也是来看他的。

她瞄了一眼，他在摆弄自己早晨忘记放在炕沿上的鸡毛毯子。

她觉得有点怪，他竟然没有像以往的那些男人，睁着大眼睛紧盯着她看，好像要把自己吞了一样。

放好了茶，她匆匆地端了盘子出来，仿佛多一秒就会被眼光灼伤。

她有时候想，这相亲就像去菜市场买菜，第一眼看的都是皮相，老人们还会看面相，但是在大龄这件事上，老人们眼里只剩下了速度，不会认真琢磨那么几下。

不会想着以后，眼里只有眼前，皮相和骨相已经自动忽略。

就像便宜处理的菜，你总不好挑三拣四。

他们走过了大半生风雨，觉得怎么样都是可以过日子的。只要四肢健全，能养家糊口便没有啥是过不去的坎。

至于爱情，要不是现在这网络发达，他们还真不懂这是个啥意思。日子总是在种田和热炕头里转悠，也不懂啥风花雪月的，花开了，雪落了只关乎温暖和寒冷，耕种和收获。

“红霞，别在这愣着了，去跟汪明月聊聊天。”妈妈老远就喊她。

难为妈妈又去地里摘了新鲜的蔬菜回来了，这回不要自己帮忙了，也是苦了母亲这日复一日的操劳和张罗。

汪明月名字很好，望一轮明月，一生的白月光。

她看见他坐在门槛上，拿着手机呵呵笑。

“你好，我是江红霞”

“你好”

“你们家还有弟弟妹妹吗？”江红霞想要找个聊天的由头，但是除了这些农村人的初见日常，也不知道问啥。

“弟弟”说着汪明月呵呵地笑着，继续看手机，并没有认真看她。

她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这是什么节奏。

“你多大了？”

突然的他就挠起了头，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觉得不可思议，好不容易来个这么帅的，咋就不按常理出牌，不愿意跟自己多说两句。咋就和以前的这么不一样呢。

城里人忌讳年龄，农村人见面就问得十有八九，没人忌讳这个。

“我三岁”说着哈哈笑着。

这时他父亲出来了，说他是开玩笑的。马上把他拉到边上说了句啥，就回头跟我爸爸说，他们还有别家要去就不留吃饭了。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可真是凶险啊，如果他爸爸没有及时出现，他可能就露馅儿了。

走到门口他回过头来给她塞了1000块，她不要，他使劲塞在她的兜里，就差把兜扯走了。

她就没拒绝了，他力气太大，高她太多。

看起来更像是花瓶，还是那种精雕细琢的。

钱拿了，但是他也没说话就小跑着跟着他爸爸走了。

刚走出，就遇上了镇上过来经常给红霞介绍对象的三姨夫。三姨夫热情地跟他们打了招呼，然后径直到了我们家。

三姨夫是妈妈表姐的丈夫，算是远亲，平时喜欢做媒，对这个外甥女的婚事更是上心的不得了，三天两头的来带来看，有时候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来了。

刚进门就神情紧张，你们是不是觉得汪明月很帅，

“是啊，我和他父亲商量过了如果两个孩子没啥问题，这个月十五就结婚。”爸爸看起来还是满意的。

“红霞你怎么说？”

“我觉得这个人有点傻，虽然看起来一表人才，帅气逼人，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塞钱塞的我手都疼了，他都不松手”

红霞还跟他们讲了她和他的谈话内容。

“这就对了，你们不知道。这老汪的这个儿子，三岁时发烧烧坏了脑子。其他都很好就是智商一直都是三岁的样子。这些年连哄带骗的没少相亲，还结婚了一个，结果三天就跑了。还好家里有钱，花钱了事了。”

难怪呢，江红霞越发觉得相亲这件事实在是有违天道，需要有人制止，但是又是那么的合乎父母的情理，无法拒绝。

这个时候她忽然看到了站在姨夫身后的一个黑黑的男生，有点胖乎乎的，憨憨的，除了少见的黑，看着也还顺眼。

“这位是？”

“哦。忘记介绍了，这是王清华，中专刚毕业，回家创业，今年24，小是小了点。但是总归有个学历和你也般配。昨天刚听说准备相亲，今个儿我就赶紧给你领来了。”

“你好。我是王清华，我家在镇上有一套房子，车子打算结婚的时候再买。我准备创业做农产品外销。。”

这人啊就是不能比，看这长相那个就是潘安，这个就是武大郎，可是看这说话的架势，这个就听着顺耳多了。

说话不紧不慢，有条有理，有想法，有主意，并不介意年龄，看中自己的学历和经历。

江红霞想着，这个也还算不错。大海捞针的学历在这里是稀罕物件，过了今儿，明个人就就是人家碗里的菜了。

母亲远远地看着两个人坐在槐树下聊天，心里美滋滋的。

那天他们也不知道聊了啥，两个小时的谈天说地，就决定了这漫长的一生。

如此草率和鲁莽，但是有多少人都是这样的呢，有的人甚至就是红尘中匆匆一憋便完成了一辈子最大的一件事。

自己早年的初中同学基本都是相亲结婚，有的从见面到结婚也就三天。

酒店定在镇上，虽然男方家里经济一般，买的房子也只有80平，但是好在接触下来人也算厚道。十天就走完了所有的过场，一场简单的婚礼在两天后，也就是十五举行。

江红霞看着那些个火红的嫁衣，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她梦见了前男友，梦见了汪明月，梦见了无数个陌生的面孔。

最后她梦见了王清华，他说，我爸望子成龙，所以给我取名清华。你这么优秀以后我们的孩子一定能上清华。

醒了眼泪浸湿了枕头，这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真的要开始了吗，婚结了这辈子怕是再也无法走出这座山了。十几年苦熬的信念忽然就崩塌了，无声无息。

“红霞，今天要去拍婚纱照，你快点。”

看着父母一瘸一拐的在院子里张罗，母亲吃力的弯腰在给她倒水洗脸，她擦干眼泪，笑着说“好，马上来。”

那些爱我们的人，我们也要爱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