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网络人入侵
当K一个人在租来的廉价公寓里窝在沙发里为学生批改作业时，网络人推门而入，不容分说地坐在屋内的一把椅子上，位置上与K刚好相对，一时间K理所当然地愣在那里，以为是谁的恶作剧。
“喂，别那么看着我，我是你的网络人，是专程过来与你生活在一起的。”
“网络人？生活在一起？”
“是啊是啊，毋庸置疑。”
这是一个通体漆黑的人形怪物，浑身上下没有可称得上是衣服的针织物，恐怕就其物种而言是不进行穿衣这一行为活动的，大小与人体类似，有手指脚趾，无生殖器，它的皮肤——说是表面可能更加恰当——酷似什么电子设备的屏幕。他没有头发，在他的头上并没有可见的眼耳鼻口等人型器官，代之以这类器官的隆起形状曲线上的顺次连接，就好像是以黑色石头为材料的雕塑做了一半，还没来得及进行细部的雕琢。在人们冠以眼部的区域，是一个的呈灰色的长方形，形态上像是处于某种待机状态显示屏，其亮度是与言语功能相关的：他在讲话时没有嘴巴的一张一合，作为代替需要有个部位表明他在通过说话表达自己的思想。在他跟K讲话的时候，那屏幕似的东西分明随着他说话的音量和语调在闪烁不止，现在又是荧光屏的闪亮：
“我是M公司生产的出来的机器，代号M19950611BHX9001，是为你一个人专用的，我的任务是利用我的网络行为为你的生活带来最大限度的便利。”
“等等，我并没有在M公司预定什么机器人，像你这样平白无故登堂入室到底是怎么回事？”
“M公司为城市中一批次的人都专门定制了机器人，我从生产线上下来所接收到的第一个指令就是来到你的公寓为你服务，服务这一字眼未免有点笼统，说简单点，涉及你的生活的一切我都会进行网络化的处理，使之最符合规范，最有效率。”
“M公司难道专门生产你这类东西来强加于人吗？我看你还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回你的M公司好了。”
“如果我具备人类的思维，恐怕要对你这一提议感兴趣的，不过我是机器，机器没有感情，机器只听从指令，而你情感上的希望可并不能构成指令。更重要的是，先生，我是一台被付款之后才被生产出来的机器，而那个付款的人，恰恰是你。”
“我从来就没听说过什么M公司，更别说给M公司付款。”
“M公司是目前市面上最大的电子通信类产品制造商，只要是有显示屏的地方，就有M公司的产品。至于你的付款行为，也是我们公司进过长期缜密的分析调查之后通过银行合法进行的。几个月以前，M公司生产出了一批最新的网络机器人，公司的目标是将这一批次的机器人全部向特定的用户倾销出去，而你恰恰是这一批用户中的一员。我们筛选出了信用良好的青年作为我们的第一批用户，从这种意义上说，你是社会上的良好青年，通过被选中这一事实而被我们公司认可。”
“认可？”
“你是为我买过单的，这一点的确是真的。”网络人不理会K，其眼部屏上清晰地显示出了一张缴费单，为了进一步确认，K从长沙发上下来，走过去看网络人眼部屏上的显示出的缴费单，缴费单与普通支付单据无异，上面清楚地表明了K在一个月以前通过刷卡的方式向M公司支付5万元用于购买网络人M19950611BHX9001。如果事件不是涉及K，恐怕K也会相信这是一张再正常不过或曰完美的购物小票，甚至可以放到专门展出人类使用的平常事物的博物馆里——如果真有这类博物馆的话——进行展出。
“这不是交易，这是抢劫。”
“是交易，”网络人不紧不慢地说，“这项交易的公平性就在于M公司默认我对先生的价值有5万元之多，并且在经过初始阶段的使用之后，心甘情愿地接受购买我这一机器人的事实。”
“你们凭什么这样默认？这样的自信是谁带给你们的？”
“我的最初的任务，就是让先生确认的确需要我，而等到先生觉得需要我之后，我必然成了不可或缺的东西，而不可或缺的东西是什们呢？是商品，商品的存在意味着买卖，假定——或者说是必然——先生离开了我不能正常的生存，势必需要通过买卖行为达到留下我而为你自己进行服务的目的，既然如此，那时付款与提前付款又有什么差别呢？”
“我并没有主动购买你的意识，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你说的都是M公司的异想天开。好笑的是我需要通过承认这一不存在的购买行为然后进行退货，我要得到本该属于我的5万元，你带着我的退货申请回你的公司吧。”
“M公司这样的大企业是与银行合作的，在公司默认先生日后必然有购买意识进而必然会进行购买时已经将这样的情况对银行进行书面通知，银行接收到这样的通知时，会自动将先生名下的款项转账至M公司的账户。为了表达我司对先生你的必将产生的购买行为的谢意，特地为你打五折，我是造价十万元的机器人，而你付款5万元，原价十万，实付5万，打五折。”
“我就没买过你！我倒要看看造价十万的劳什子结不结实，我要把你扔出窗外，摔个稀巴烂。”
K冲过去，一把扼住网络人的脖子，网络人把手指轻轻戳到K的肚子上，一股微弱的电流经过的K的身体，一瞬间K有种麻痹的感觉，倒在地上......
2
银行工作人员的确认
K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自己的鞋带绑在椅子上。
“为了让你冷静下来，不得不使用一点特殊手段啊，真是抱歉。”
“你趁早放了我，不然我就打破你的机身，让你返厂维修！”
“先生昏倒之前好像这么说过。”网络人不无嘲弄地说道。
“我是有血有肉的人类，自然会打败你这现代主义的机器。我的钱不翼而飞，现在又莫名其妙地被你绑在这里，难道M公司都是这么推销产品的吗？你知道什么叫消费者权益吗？我要举报我要投诉！”
“比你反应激烈的用户多得是，一位女用户差点用锤子击碎M19950611BHX9457的眼部屏，M19950611BHX9626的内置电池差点被小朋友抠出来。毕竟是新产品，有问题也是在所难免的，好在这些都已经顺利解决了，现在整个机器人团队已经不再受到人类攻击的威胁了，确保自身的机身安全才能保障用户的安全。我们的使用寿命被设定为150年，换言之，比人类寿命长，对于人类来说，我们是永久的存在。”
K渐渐意识到自己是不能让网络人放弃他那一套说辞的，恐怕这也是一项指令被写到程序里去的吧。而在物理层面，K的处境显示对他造成破坏也是妄想。算了算了，由他去吧，K决定静观其变，见机行事。
网络人这会把窗帘拉上，把K连同椅子搬至朝向公寓里的一面墙，站在K的右面，左手搭在K的左肩膀上，他的眼部屏瞬间变亮，一道光柱从中射出并且投射在面向K的墙面上，那光柱在行进过程中渐次放大，待投射到墙壁上，俨然放映电影一般，此时网络人一动不动，好像失去了生命的无机体，与之对应，屏幕里出现了怎么看都像是银行办公大楼内部的背景，背景前，是一位怎么看都是银行女职员的干练女性，那影像实在是过于逼真，险些让K连人带椅子仰倒，幸亏网络人的手搭在K的身上，让K好歹规整好自己。屏幕内的有机与屏幕外的无机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一瞬间K还以为投影内的女人恰恰是网络人的实体或者说是灵魂似的存在。
“是K吗？”对方先这么开口道，看来这是网络人为K进行的实时连线之类的东西，这不是新闻频道里才会有的东西吗？
K干咳一声，对方居然知道K的姓名。
“我猜你一定是了，你的机器人委托我对你与M公司的购买行为进行说明。很遗憾看到你现在这种情形，不过我相信这样的误解很快就会过去。我行受M公司委托就你意图购买M19950611BHX9001的购物行为进行金钱上的处理，简而言之，M公司提供的“用户购买意图分析报告”堪称完美，报告显示你终将进行的购买行为可信度非常高，从数学的角度讲，你有十亿分之一的几率不进行购买，而这样的几率在M公司提供的容错率上是许可的，也就是说，你必将购买机器人M19950611BHX9001。鉴于此我特地向你解释M公司的先见之明与我行受理的支付行为的合情合理。”
银行女职员的话并没有被K理解多少，K不能思考，也不想把她的话语纳入思考体系。K为自己屋内的脏乱害臊，而对于实时连线的真实与否有待商榷这一点并没有减少K作为人的羞耻感。
银行女职员的敬业精神丝毫没有被K影响，不管是K呆滞的表情还是语塞的状态。这会她叫来了自己的助手，如果K没猜错是M19950611BHX之类的劳什子，K之所以如此断定是因为她的助手的造型与K的网络人的造型十分一致，所不同的是她胸部的隆起，机器人需要乳房吗？女职员与助手并没有直接交流，但是显然助手已经知道要做什么事了，看来这一类机器已具备读心的功能了。画面里，助手的肚脐处开始横向拉伸变成了一个细长方形，从其腹中传来机器运转的嗡嗡声，没等K反应过来，一张A4大小的纸张已从助手的方形豁口中弹出，弹出后助手用双手接住，动作之完美简直无懈可击，在K欣赏完这一画面之后，女职员满意地从助手的手中接过那张纸，仿佛敬业的文物管理员在向游客展示唯其自己才能欣赏到其美的文物似的把那张纸转向屏幕外的K，K清楚地看到那是自己上个月的消费明细：
10月13日，19:30，外卖订单，炸鸡饭。
10月13日，20:25，网购订单，初中数学辅导。
10月13日，20:37，网购订单，卡夫卡全集。
10月13日，21:45，网购订单，机器人M19950611BHX9001预支付。
......
M19950611BHX9001赫然在目，不过这样的字迹并没有唤起K的半点回忆。之前的几笔订单确实是存在的，它们存在的事实唤起K脑海中它们存在的记忆，这沉入意识河床之下烂泥中的记忆让K对自己的购物行为有了更加深刻地确认。事实暗示→记忆唤起→事实确认，这是人们在外界的作用下回忆起什么的次序，然而关于网络人这一事件，K得到的只是暗示，没有记忆唤起，没有事实确认，一切都只停留在别人口中的第一步。
光线变暗了，墙上的影像渐渐模糊，但是女职员煞有其事的职业微笑依然在K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好像是什么未被发现命名的什么粘稠的爬虫，趴在K的大脑皮层。
3
去银行的路上
当K确认影像彻底结束之后，网络人恢复了意识，头部向K转动过来等待K对这一切做出回应。没有回应，反正这些把戏K不相信。仿佛回应K的内心独白，网络人的肚脐处也打开了一道豁口，同样是一张纸被弹出，同样的接住，如出一辙，无懈可击。
“我有个问题特别想问你。”
“这一切是否是真的？”
“纸张、打印设备是哪里来的？”
“你们人类不是喜欢书面的东西吗，好像白纸黑字写下来才能证明其真实性一样，所以我们的体内存有少量但确保够用的液态纸浆以及油墨，一旦你们人类需要什么证明就为你们打印出来以证明真实性。一旦我的作用受到你的重视，我会自动清除体内的纸浆以及油墨以确保机身的敏捷性与安全性，毕竟现在是无纸化办公的时代了。”
“我怎么能确定刚才那一幕不是事先录制好的影像，况且途中我并没有跟对面的人进行对话，搞不好这一切都是阴谋，我要与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的实实在在有血有肉的人确认过之后才能试着开始相信。”
“先生，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你所熟悉的世界了，简而言之，这不再是存在什么地方能够让你过去干什么的世界了，好多事情，甚至所有事情都可以通过网络得到解决。考虑到像你这样的食古不化的顽固分子还是存在的，各个组织的网络系统会临时组成实体部门，专门用来解决人们的问题，不过这样的实体部门只是大公司的一个小小的分子，说白了这样的部门的存在的意义仅仅在于消除误解，而总有一天这样的误解会被完全消除，届时这样的部门也就不复存在了。现在大公司的核心是网络，在很久的一段时间内也仍然是网络。”
“银行不复存在，存在的仅仅是银行的一个实体部门，类似服务咨询的前台？”
“银行是存在的，就像以前一样，这个世界的各个部分依旧像是旧世界的各个部分一样发挥着原来的作用，只不过是形式变了，而内容是不变的，很多人像你这样因为形式的改变而对内容深感担忧，其实大可不必。至于实体部门嘛，既存在又不存在，存在的是现有的也就是阶段性的答疑概念，而这样的概念终将因为网络的普及而变得失去意义。”
“那我如何确定那类似咨询前台的地方不是你和你的M公司刷的鬼把戏？”
“这个我不好回答，你们人类有人类的思维，我们机器有机器的思维。我会在最大限度内满足你的要求，要什么证明也好，去见什么实实在在的人也好，我都乐意奉陪到底。对于我说的话你可以选择相信或者不信，但是你最好还是相信的好，你是用户，我司的宗旨就是为顾客带来现代化的网络服务。对了，眼下我们要去的银行自然也是临时成立的部门，不是事先就成立了这样的临时性部门，而是因为你的原因而临时成立的。”
“为了让我相信什么或者不相信什么你们真的是大费周章啊！”
“没办法啊，网络时代，用户第一，服务至上。”
网络人几下就解开了绑在K身上让K动弹不得的鞋带，接着K揉搓关节活动筋骨，在K伺机从房间里逃走的时间里，网络人在眼部屏上为K搜索出了几十个附近的出租车司机，并且为这些司机进行智能排序，排序的品类之多咋舌：年龄、工龄、是否接近出租车司机生涯的黄金年龄、作息习惯、饮食习惯、饮酒的种类次数时间段、肺活量、血压、心率、有无违反交规及次数种类严重程度......应有尽有，俨然一部关于出租车司机各项指标的一部法典。这已经不是在选择司机了，说是选择代表某国参加运动会的远动员怕也不会这般详细。K下意识地触摸眼部屏，网络人并没有反感的迹象，可能他的使命就是给K触摸一样，他似乎为了这注定要发生的触摸的行为的如料发生而感到由衷地高兴。
理所当然地，K选择了排名最高的司机，选定之后，弹出了司机网络人的信息表格：生产厂家、生产时间、生产批次、与司机用户匹配时间、与司机用户融洽合作时间、上次进场维修时间、上次维护升级系统时间......眼部屏上显示出地图，标记该车的小红点就一点点向标记K的住处的小蓝点靠近。
K已经放弃摆脱网络人的打算了，而仅仅是想证明网络人所说的一切是否是真实的，不过这两件事怕也是同一件事。网络人不会伤害K，K隐约这么觉得，但是毫无疑问不论无去哪里这个现代主义电子垃圾都会跟着K，那么问题来了，他是K所质疑的存在，他们一起进行的行动自然就可以理解为不地道的行动，而通过不地道的行动K又能获得怎样的结果呢？就算最后有个什么所谓结果的东西，K能够相信这样的结果吗？
K与网络人并肩站在电梯里向下开去，途中电梯间里进来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和他的网络人女士，她们二人齐齐向他们微笑，K与网络人齐齐点头回应，除了K以外，没有人对此感到莫名其妙。电梯门在一层打开时，K与网络人目送她们二位离开，来到大街上，刚刚选定的司机早已在楼下等候。因为已经预先见过，K与网络人默契地向那一对司机走去，司机网络人为K的网络人开了左后车门，司机为K开了右后车门，司机坐副驾驶，自然是由司机网络人开车了，这一点K似乎应该早点想到。一行人坐定之后，司机网络人的的头部上与眼部屏位置相对的屏幕——姑且称之为后视屏——亮了起来，又出现了一幅地图，选定了距离最近的K的银行业务所在的银行，代表他们位置的红点就朝着代表银行位置的蓝点移动开去。
4
在银行
“车费是用你的银行卡付过的，”网络人对K解释什么似的说道。
“如果我把你当做个体来尊重，你不觉得费用应该大家平摊吗？”
“你们人类的社会讲求人人平等，这是不错的主意，但是我是你的机器人，是你的补充性或曰延伸性的存在，我们是一个整体，整体跟平等是无关的，整体只会有和谐。”
“和谐的结果就是我又多了一笔开销，而这样的开销又是系统默认什么我必然会同意所以提前支出的吧。”
“毕竟是你要解开所谓谜底之类，有开销怕也是理所当然。”
K与网络人下了车，从外表上看，这与普通的银行无异，一样风格的办公楼，一样风格的招牌，所不同的是，招牌下面有一条黑底红字的滚屏，滚屏上滚着文字，K对其他的银行的招牌下有无滚屏并无确切的记忆，那滚屏上清楚地滚着这样的句子：
“欢迎K到我行办理业务。”
这怕是网络人所说的专门为K一人而临时设立的银行了，银行内部与正常的银行无异，门口是手动取号的机器，墙的一侧有两位荷枪实弹的安保人员，另一侧是一排自助办理业务的机器，机器旁的一位引导辅助的大堂经理一样的人在百无聊赖地坐在小型办公桌旁，与门对应的是三块防弹玻璃，玻璃后面有三把软椅，理所当然地，三台办公桌以及三台电脑，只有一名办公人员在靠右侧地软椅上坐着，那架势俨然在利用上班时间玩上班时间才会偷偷玩的电脑游戏，他们每个人的旁边都有一个网络人。K正在疑心要不要取个号，才发现整个银行内仅有K一名外来人员，同时从位于棚顶的某处传来一声“身份确认，欢迎K前来办理业务！”两位保安看了K一眼，又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看来大厅内部的什么精密仪器已经检测检测出K是K本人了。
“如果不是我的人进来后会有什么后果呢？”
“被两位安保人员客客气气地请出去，这毕竟是为了你一个人存在的银行嘛。”
“他们不是为了应付抢劫之类的？”
“不是，毕竟这个银行里现在并没有存款，而你又不是来这里办理存取款业务的不是么？显然你想办理的是咨询类的业务，所以这里就没有现金等着让匪徒抢劫，安保人员只是为了确认是你而不是别人来办理业务的，这是为你一个人存在的银行，你怕是没好好领会这一点。”
K走到靠右的窗口旁，拉过凳子直接坐下，里面的职员大概按下了暂时中止游戏的按键，转向K。不等K开口，他就从防弹玻璃窗的小孔里递出了十月13号K的消费明细，K接过来一看，与K之前在投影上见到的明细单一模一样，K失去了耐心：
“我要的不是这个，你们银行与M公司勾结，擅自盗取了我的钱财，把我根本不需要的东西卖给我。我要你的解释，我要我的钱。”
“这的确是你的钱，不是我的，不是银行的，也不是什么M公司的，我可以保证那一笔支出的五万元就像我眼前的玻璃的确是防弹的一样千真万确。我行所做的不过是帮你理财，让你的消费更加合情合理，维护我行的良好信誉，顺带着建立好我行与其他公司——比如你口中的M公司——的良好的合作伙伴关系。”
“你们银行与M公司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我的钱，难道银行已经进入到了随意动用用户的钱款的阶段了吗？”
“恐怕我要在此的提醒你，不是动用是管理，管理你的财富，你明白吗？我行于10月10日接到了M公司的关于你需要网络人M199506111BHX9001的报告，报告上显示你尚未意识到的需求度非常高，从数学上简直可以说，你必然需求你的网络人，必然需求意味着必然购买，在报告里，M公司表示提前的付款购买行为可以得到五折优惠，这是你必然购买的东西，而这东西又是处于网络时代科技前沿的M公司的最新产品，银行方面面对这些事实，帮你作出了最正确不过的决定，这决定是如此正确以至于我行方面没有对你进行购买上的通知，因为你必然是能够在日后领会银行的苦心以及M公司的高瞻远瞩。还有一点便是，我们人类在作出决策之前往往犹豫不决而错失良机，这是我们共有的缺点，为了面对这一缺点，辅助性的帮助决策就显得十分重要，抓住机遇，果断下手，这是网络信息时代每个人都需要具备的辅助性人格，当然了，这样的人格是外力控制的，我恭喜你获得了这样的人格。”
“M公司为银行提供关于需求机器人的报告，银行对这一报告进行审核，这也无可厚非，我随便你们做什么市场调研，就算我反对又能怎么样呢？恐怕我还是大数据下的一个普通的供人审查赏玩的样本。排除了我的因素，银行与M公司做成了一笔由我来买单的买卖，这件事里有两个受益者，一个受害者，而受害者是我。”
“就像我说过的，谁也没有受害，至于你认为自己受害那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经过一段时间你会认为机器人物超所值，自然也就会接受这一新的消费机制。”
“要是经过一段时间我还是不能认同你的观点呢？”
“不会的，大势所趋，潮流如此，你绝不会是意外。”
“这样的消费机制成了一种潮流？人们都开始这么花钱了吗？”
“先生，恐怕你在自己的房间里呆的太久而忽视了外面的世界，不知你发现没有，你身边的几乎所有的人都配备着网络人，这表示处理潜在的消费意识已经成为了银行的新业务。你片面否定的看法会淹没在大多数人赞同的呼声中，对必将到来的时代潮流唱反调是没用的，与其反对，不如冷静下来好好地接受，一旦你接受了，你就会发现整个事件里没有一方受伤害，皆大欢喜。”
“这玻璃是防弹的，我用旁边的灭火器也砸不烂它吧。”
“我料定你不会做出如此缺乏理智的事，实话告诉你吧，警卫不是真的警卫，玻璃也不是防弹的，但是我们毕竟要为你设立一个专门为你服务的银行嘛，所以这一切都需要花心思做的像模像样才是。”
我与网络人走出了银行，滚屏上显示出了“欢送k”的字句。这时从停在路边的一辆卡车上走下来两位俨然是搬家公司的职员，他们走进我们刚刚进去的银行，在那个柜台职员的指挥下，把桌椅拆卸，把电脑用带有带有泡泡的塑料膜包好，一样一样的物什都被装进了事先预备好的纸箱里。
“临时部门的办公场地是租借来的，办公结束，租期到期。这是你一个人的银行。”
“你叫辆车，我们回家吧。”
5
消费者协会的说辞
虽然是租来的公寓，但是现在它依旧带给K亲切感，从网络人入侵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小时了，但是K却觉得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自己也觉得自己苍老了许多。下午三点，K饿了。
“你不吃饭的吗？”一开口K就感到了这个问题的愚蠢。
“你是想问我怎么维持自身的能量的吧，出厂的时候我的体内被安装上了可维持150年内置电池，这种制造内置电池的技术以前仅仅在少数的发达国家存在，现在已经达到了普及。”
“你之前电晕我的电流就是从那个内置电池里面流出来的吧。”
“我毕竟是你的财产，作为我，要对你的财产进行保护。”
网络人说完，眼部屏上显示出了附近的外卖，K选了好评最好的一家的炸鸡饭，等待着食物填满自己的胃袋。
一声铃响，网络人起身去取外卖，门口站着的是机器人，K向窗外看去，应该是外卖小哥的人正在楼下倚着自己的摩托车抽烟。
“可以的话，我想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吃饭。”
“我可以进入休眠状态。”
“休眠状态？”
“意识到用户不需要服务时，我可以进入停止服务的状态，这就是休眠状态，类似于待机。”
话音刚落，网络人的眼部屏失去了光亮，身体的所有的部位都向体内的某个点平滑地收缩，最后网络人整个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屏幕球体，那球体有苹果大小，眼看那球体渐渐移动到挂窗帘横杆的一端，接着一动不动地悬浮在那里。K已经不再感到吃惊或者害怕了，恐怕这个世界自有其规律可言，而那规律是K怎么思考都不会得到的。出于好奇，K搬来一把椅子，站在椅子上用手碰了碰那球体，感觉手指的末端传来了微微的振动，耳朵似乎也听得到什么机械的嗡嗡声，罢了罢了，自己大概是奈何他不得的。
第二天K早早起来洗漱，网络人看样子还在休息，兀自在那里悬浮。K吃了一点面包，喝了一点牛奶，早餐好歹对付过去了，K还有二十三份作业没有批改，趁着早上脑子清醒，全都一一仔细地进行了批改，在作业纸上用红笔写了更多的字，选择题的简便解法，填空题注意单位换算，几何题目辅助线的做法，仔细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一时间K对之前批改的作业心生愧疚，毕竟要付出一样的心力才是。所有的试卷都被K装进文件袋并放入自己的书包，今天不上课，但是在K的职业处境外似乎还有另外一层更加严峻的处境等着K去面对。K用粘毛器把床上的毛发粘干净，整理好床褥，仔仔细细地扫了地擦了地，把小桌上的东西撤去，用浸过洗衣粉水的抹布把灰尘擦拭下去，再依次把桌子上原来的东西放好，洗漱用品各得其位，铅笔被一一削好统统插进亚克力笔筒中。桌子的一边摞放着一整套初中数学教材、辅导书以及五本市面上销量最好的练习册。K看了看桌子对面的三个纸箱，里面按照出版社以及开本大小塞满了自己喜欢的小说，数量没少，位置也并没有改变。确认好这一切，K近乎放松地在小沙发上坐下，这一坐仿佛触动了什么开关，网络人醒来了，与昨天K见到的景象正相反，从球体里伸出头部与四肢，网络人恢复到正常的人型了。
“今天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
“消费者协会。”
“去那里可有什么想知道的？”
“一直以来听到的都是银行与代表M公司的你的单面说辞，恐怕我需要没有利害关系的第三方对我的处境作出判断。”
“去了也不见得会有什么结果，你毕竟是在跟机构打交道。”
“怕也是，那你能对我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吗？”
“接受现实。”
“你帮我叫辆车吧。”
K所在城市的消费者协会，是一栋大的异乎寻常的办公楼，这以前K从未到过这种地方，也未曾将其功用置于自己的生活范畴之内。从楼外看，办公室多的异乎寻常，每间逼仄的办公室都挤满了办公桌，办工作后都有坐在椅子上的职员，职员不是拼命地在电脑键盘上敲打，就是手拿一份不知何人作何用的打印材料横冲直撞，这等机构也有如此多的事务要处理，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
到得大厅，K与网络人径直走到咨询台，台后的女职员对K笑意盈盈，K说明了来意，她叫K直接到三楼右手边的一个编号1995的档案科室。K谢过她，来到了那个档案室，里面早有一位主任、经理或者科长之类的总之是什么干部的人在那里等候着K。没等K进行自我介绍，他就用手示意K坐在两把椅子中的一把上，然后转身去找什么东西去了，整个科室由几十个并排的档案架组成，有点类似于图书馆的书架，不同的是书架更密集，高度更高，书架之间的间隙更小，在K的旁边，有一个可折叠的梯子，是为了方便拿取书架上层文件用的无疑了，除此之外，整个科室并无其他可言说之物。过了一会，那干部模样的人拿着一摞文件回来了，他拉过椅子坐在K的对面，同时把那些积灰的文件放在两把椅子旁边的桌子上。
“你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先生是为了自己的机器人来的，觉得M公司与银行侵犯了你的合法权益，所以希望在我们部门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完全正确，我自己说出口怕也是这样。这分明是强买强卖，来路不明的大公司与大机构对消费者的剥削，这再明显不过了。”
“恐怕我不能认同你的看法，这里有一份文件，”说着他拿起了那摞文件中的一份，在K面前打开，“M公司来头不小，这是国内第一家研究电子机械设备的公司，在同类型的公司中是绝对的业界老大，这家公司能够抓住时代的潮流，生产出最适合用户使用的新型产品，其他的小公司往往闻风而动，一批批模仿M公司的粗制滥造之作就这么诞生了，而在这样的时候，M公司又生产出了改进版的产品，改进如此之巨大以至于原来的产品在比较之下丧失了原有的光彩，人人纷纷抛弃原来的产品并且购买新的产品，而那些小公司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的命运，只能再次模仿M公司的新产品。M公司为用户提供了最人性化的体验。但是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人性化体验疲劳的年代了，人们已经开始不知道什么叫做人性化体验了，鉴于此，不得不依靠M公司这样的大企业来提高自身对人性化体验的认识，你身边的机器人就是最新一代的产品，也就是人性化体验物化的最高级形式。”
“至于银行，怕是那里的职员也对你表达了类似的意思，没人要动用你的钱，是帮你理财，对你的消费行为进行判断，一旦判断消费得以成立，那消费便是。这从根本上讲，是在保护你自己的权益。而我们协会对这样的保护是认可的，你的权益没有被侵害，就是这样。”
“这是我迄今为止第一次不满意的消费，应该说之前也有过不满意的消费，但是那种不满意或多或少都是因为我，因为我的参与，我的因素导致了不满意的发生，而眼前的这一件事不同，这一件事显然忽视了我的因素，如果没有我的参与，交易就是不公正的，就是不合理的，
。我不需要这样那样的权益，而这样那样的权益又被推给我。”
“这里有关于你的消费报告，从你有意识地购买第一件商品开始，到你今天坐出租车来到这里为止，所有的消费都有记录，你认为有多少是损害了你的正当权益？”
“恐怕只有被购买机器人这一件吧。”
“这件事的特殊性在于，时间在里面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到你认为你的权益没有被侵害需要一段时间，也就是说，等你适应了你的机器人也是需要时间的，耐心总是必要的。你的每一笔消费，包括其他消费者的的消费行为都会被我们评估，不要简单地以为你付钱买过东西一切就算结束了，不是的，购买行为发生之后，我方会对这一购买行为是否恰当进行评估，如果恰当就不介入，如果不恰当，我们就会介入进行干预，首先我们会针对这一购买行为的的不合理对消费者进行通知，告知其消费行为的不合理性，同时另外一份侵害消费者权益的分析报告就会送往对消费者进行销售的公司总部，产品品质不过关，产品价格过高，产品并不适用于这一用户，这些我们都会写清楚，而等到生产公司接到这样的通知之后，就会通过银行将款项退回至消费者的账户。在我们的帮助下，消费者的消费行为变得更加谨慎了，公司也会对自己的产品进行检视改进，以期制造出更好地产品。在我们的监督管理之下，这样的情形屡见不鲜，从数量上来讲，我们勒令生产者退款要比受理消费者提出的退款要多得多。”
“那我大概就是一个讨厌的例外了？”
“例外总是存在的，事物的发展如果有最合理有效的途径，那个途径一定不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去贴近这个途径。而一旦发生了偏离，我们就去纠正，偏离是常有的，纠正也是常有的，这再正常不过了。”
“我的权益没有被侵害，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向那个最合理有效的途径的贴近？”
“这也是我十分钟以来尽量向你讲明的。”
“贵单位何来那么多的科室？”
“现在每个人都是消费者，我们有必要保障每个消费者的权益。”
“不好意思，打扰了，感谢你抽空处理我的咨询。”
“随时为大众服务。”
6
M公司一分部
这么着，K又一无所获地回了家，看了看表已经是上午十二点了，K叫了一份外卖，网络人转换至休眠状态，K把冰箱里剩下的水果做了份简单的沙拉，算作餐后甜点，吃完之后觉得无事可做，就歪在沙发上睡去，谁知这一睡非同小可，醒来之后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昏昏沉沉，K去冲了个淋浴，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决定出去走走。
上次这样自己一个人散步是什么时候呢，想不起来了，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感觉很久都不曾有过了，K什么都不思考，尽量走个不停，迎面过来一个人K就绕开走，遇见上坡K就小步走，遇见下坡K就大步走，等待交通灯时，看着一辆辆车呼啸而过，灯光转换，K就再次开步走，经过街角的小便利店，K买了罐可乐，对自己作为人类一员感到庆幸，对自己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感到庆幸。
因为走路这样的轻运动的关系，回家之后整个人都被舒适的疲倦环绕，网络人由球型转化至人型，K差一点忘记自己还有这样一位老朋友。
“所以你是哪里生产的？”
“M公司的一分部。”
“一分部，所以你们公司还有二分部三分部喽？”
“不是，这里的‘一’不是一二三四的‘一’，而是作‘一个’讲，M公司有好多的分部，解释起来就是这样。”
“那你口中的一分部是专门从事生产制造的吗？”
“是的，同时还有其他的从事生产制造的一分部，其他的分部有的做市场研究，有的做品种开发，有的专门收集商品的后续使用情况以完善制造，有的部门处理财务，各种各样的事情都被考虑到，各种各样的事情都有人去解决。”
“什么时候你跟我去参观参观M公司的一分部吧。”
“那就明天。”
晚上看了会卡夫卡，困到不能继续时，就沉沉睡去，没心没肺地欣赏艺术大概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M公司一分部位于城市的郊区，占地不大，整个分部有三个大的生产车间与与之毗邻的办公楼，建筑群周围植有很多的树木，树木种类繁多，蓊郁异常，表面上看来，这不是什么特别的场合，就是说这是加工牛奶的工厂怕也有人相信。
下车之后，早有一经理摸样的人在门口迎接。
“先生你好，我是M公司一分部的经理，你的网络人向我报告了你的行程，公司特地委派我接待你对我分部进行参观。”
“经理先生，我只关心我的钱与我的人身自由，而贵公司的那一套手段我已经领教过了，不过我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前来，就目前的事情发展到什么程度，我想有个认识。”
说话之间，经理已经在前面带路。
“我们分部说是生产制造的分部，但是生产制造远在城市中各大医院的产房里就开始了，在我们说话的时间里有成千上万个婴儿来到这个世界上，医院方面采集婴儿的基因组信息，并且将这些信息发送到我们公司，工作人员负责破译遗传信息，并将其转换为具体的性状特征，头发的颜色，手的大小，是否残疾，性取向等等，将这些性状信息进行汇总，这样一个新人的信息库就建立完成了，汇总好的信息被发送到生产部门，生产部门参考这些信息进行后续的加工制造。”
“那我是什么时间被贵公司锁定的呢？”
“当然是二十四年前了，不过那时技术条件并不成熟，我们仅仅得到了基因组信息而并没有进行制造，而最大的技术难题已在近日攻克，因此生产制造得以流水线化。”
1号车间是材料贮藏室，头部，四肢以及胸部都有专门的贮藏室，且每个部分都被分为不同的类别，种类之多令人应接不暇。人类的每一个个体就是通过这样不同材料的组合被定义被区分。
2号车间是组装室，不同的部位被分配到不同的装配隔间，每个隔间都有专门的职工进行材料组装，组装程序简单的令人泄气：电池，液态纸浆，打印油墨，一块芯片，工作人员会将上述物品植入到机器人的腹部，再将腹部与头部以及四肢部分顺次拼合，经过拼合的机器人的眼部屏亮起并且跳出一大堆怕是只有懂得计算机程序的专业人士才看的懂的代码，经理对K解释说这是一种自我检测，检测机器人内部是否组装完好，检测完毕后，网络人变成球型，经由车间内的轨道转移至3号车间。
3号车间为存储车间，由轨道滑至此处的球体会自动悬浮在空中，他们之间的间距看起来非常之近，人们行走在之下不得不心生恐惧，一旦某处的开关闭合或者打开，这成千上万个网络人球就会纷纷下落，把人砸个血肉模糊。
球体的分区参照城市的分区，也就是说A区的网络人球体对应城市的A区，工人将各个区的网络人球装箱封号，并运送至相应的开往城市某区的卡车上。
“M公司的一分部到底有多少个？”
“很多很多，毕竟人也有很多很多。”
7
回家
日子渐渐过去了。K与网络人相处融洽。
K不再出门吃饭了，强大的外卖系统让K足不出户。
K不到商店去买衣服了，网络人扫描了K的身形，将K选中的某品牌的L尺码的某件衣服在K身上的穿着形态反应在眼部屏上来供K选择。
K在网络上缴水电网费以及房租。K在眼部屏上输入指纹并签名，一张带有K的指纹与签字的租房合同就从网络人的肚脐处打印出来。
一旦K出门去什么地方，都是由网络人叫车。有一天K突发奇想，应该发明一种类似管道滑梯的装置，装置一端连接K的窗口，一端连接出租车的后座，K从窗口跳出后进入这样的轨道，经过梦幻的滑行，进入出租车的后面的座位上，然后轨道收缩到公交车上。
K不再到班级上上课了，一开始K在家通过网络人眼部屏上课，屏幕里是原来的一批学生。后来情况有了变化，网络人记录下了K的所有的教学视频，分析出了K所有的知识储备，恐怕这样的储备在他那里的容量不到芯片的十亿分之一，同时K的声音，动作，讲话的用词语气等纷纷记录在案，上述的信息进行整合，网络人制作出了K的补习教师2D版本，给学生上课的不再是K了，取代K的是2D版的K，2D版的K在网络人制作的教学视频里大讲特讲，K不得不承认，他比自己讲的好。网络人说以后会有3D版本的K。
有一个女性朋友会定期来K家跟K做爱。他们不是恋人，之前只是普通的同事，有一天下班了之后两个人一起吃了饭，然后她跟K回家做了爱，解释起来就这么简单。他们并不在对方身上寻找爱情，莫如说他们寻找的只是性欲的满足，凡事一涉及到赤裸的情欲就会变得难以启齿，但是我还是要这样说，他们之间的是友好的性伙伴关系。
K的友好的性伙伴来到了K的家，而网络人缩成球悬浮在挂窗帘的横杆的一端。脱光了衣服，他们就做起了人类社会中怕是最有趣的事情。
K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但是不会表达感情往往会被视为无情，为了淡化K给人的这一感觉，K需要进行定期的出现，扯淡，送适度的礼品，与对方吃饭等系列活动，活动之后，对方心满意足，认定K不是无情之人。表演结束。事情其实远非这样夸张，但是不得不承认，事情有夸张的萌芽。K就带着这般夸张的萌芽来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家。
父母家住在城市较远的一端，每个月K会回去看望他们一次，通常K会穿上干净整洁的衣物，给他们买点水果点心之类的东西，父母会认为K混的不错。
没有钥匙，K在单元楼的楼下按下了父母的房门号，咔哒一声，门锁打开了。
家里一如既往，父母对K的态度一如既往，吃饭，数不清的关于K近况的问题，耐着性子的解答，千篇一律，不同的是，家里挂窗帘的横杆的一端，还有父母的网络人球。他们见K知道了他们的机器人，还有点不好意思，K说没什么，真的，我不是也有吗，没什么大不了的。离开之前，K教了他们网络人的大概用法，其实不用教自己的机器人也会反过来教你怎么使用他，但是父母毕竟是上一代的人了，脑子发昏，用起来也是吃力的。K把他们日常生活需要的基本操作都一一讲授了一遍，他们学的不错。
最后K拥抱了他们，离开了。
8
告别
工作辞了，公司把K的工资计算好都打进了K的银行账户。K告诉自己的女友自己要出去旅行，最近一段时间怕是不能相见了，同时K还隐晦地告诉她，如果这期间她有某种性需要可以找别的男人或者干脆离开K去找别的男人，我这方面很对不起你。K所有的小说都通过网络上的二手回收平台卖了，教科书以及辅导书什么的都邮寄给了之前的同事。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是还有一点点的状态，除了身上穿的衣服，K又额外留了一套，作换洗用，其他的都放在小区的衣物回收箱里了。房子还有几天到期，K联系房东，再不租了。K的账户里还有一些钱，K把大部分转到了父母的账户，自己仅仅留下够几天花销之用。这样孑然一身的空无的感觉的确很适合K。K在网络上搜索到制造氰化钾的方法，并且准备好溶解毒药的可乐，等待着注定到来的那一天的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