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文若谷起得格外早,索性从千户楼绕道去店里,顺便和亚岚一起吃早饭。
空气很清新,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在彻夜的宿醉之后匆忙赶回寝室。文若谷还是不得不羡慕他们,那些天之骄子们虽然生活在大学的象牙塔里,却不必像她这般,在社会最底层的泥淖中摸爬滚打,呛人的油烟熏黄了她眼睛里的澄澈,揩油的顾客磨光了她心底里的矜持。
当初放弃复读,一意孤行来到他的城市打工,真是大错特错了,可她是多么“要强”又“冷冽”的姑娘啊,她永远不会承认自己错了,永远不会如此狼狈地回去,只会硬着头皮去头破血流,恣意感受皮开肉绽的疼痛,然后用疼痛来忘却疼痛。
多可笑。
但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啊。
就像,你永远也唤不回一个不爱你的人。
等她爬上二楼,已经是热得汗流浃背,远处的房间隐约传来一些暧昧不明的声音。
那声音吸引着她,一步一步朝那边走去。
越来越近,声音里是男人的低吼和他喊着的最粗俗最不堪入耳的话,隐约还有女人喘着粗气的声音,但并未给予男人太热烈的回应。
她却忍不住越走越近,小手已然攥成拳头,她想起以前很多个和程齐家一起的夜晚,觉得心脏一抽一抽地疼,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但终究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不多时,一个一米六几的男人匆忙出来,边拉着裤子拉链边啐了口痰,黝黑的面庞和泥泞的裤脚表明了这是一个从事体力劳动的人,哪怕是到了夜晚,仍旧有无穷无尽的力量需要发泄。
文若谷觉得一阵恶心,那男人看了她一眼,嘴里喃喃骂到,草他娘的,这年头小学生都来做鸡了。感觉文若谷可能听到了,他暗骂一声晦气,又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眼神阴鸷而又贪婪,脑子里升起一些龌龊的想法,但终究还是拖沓着绿色的军鞋渐渐走远了。
她的小脸憋得通红,转身想走,却怎么也转不动身体,她好奇死了,她想知道那个出卖身体的女人长了一张怎样的脸,脸上挂着怎样的表情。
这样的女人,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叫“楼凤”,他们通过各种渠道招徕客人,吃喝拉撒与卖都在楼里的这个房间里进行,价格十分便宜,时间也很短。
文若谷走到门口,发现那不过是个玫红色的门帘,材质如网纱一般,隐隐约约可以看得到里面,又看得不是很分明。
谁在门口?
糟了,她发现门帘不够长,她的脚早已经被那女人看到,她又是窘迫又是害怕,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有事就进来,姐姐我男女通吃。
她的手缓慢地伸向门帘,伴着早晨灼热的阳光,浑身像着了火一样,烫得不行。
一寸一寸拨开门帘,一张矮床,两个床头柜,一个折叠桌板,一张红手指沙发,锅碗瓢盆摆在地上,每个角落里都堆着衣裳。
和想象中几乎没有区别。
那女人玩味地看着她,有事吗小妹妹。语气里是说不出的轻浮,她长得很普通,脸圆圆的,脸上肉有点多,看不出有没有化妆,穿着一身印着“花开富贵”的睡裙,正在整理床铺。
我…我也想做…做…
文若谷支支吾吾的,她并未意识到这样问出口的后果是什么,当下只是拼命想鼓起勇气说出来这句话。
那女人错愕地望着她,连自己都说不清是因为她稚嫩的外表还是这番笨拙的言辞让自己惊讶,你脑子被驴踢了?傻逼吧,赶紧回家去!
姐姐,我真的想做,我喜欢这样,又能挣点钱。文若谷轻声说着。
得得得,我又不是鸡头,你找我干嘛,想从我这抢生意吗?那女人嘴里骂着她,却也并未很生气。
文若谷突然意识到这一点,觉得自己真是傻得可笑,那…那…我,可是……
这样吧,你要真想做,就去城中村那个青青发廊问问吧,刚开的,提我名就行,赵倩。这里挨着新开发区,建筑工地不少,学生也不少,自然生意不少,她一点也不担心多一个或者少一个同行,倒是感觉真要是把这种女孩子拉下水,心里挺幸灾乐祸的。
好,好,好。文若谷一连说了三个好,然后赶忙惊慌失措得跑开了。
文若谷没有再去找徐亚岚,而是跟老板娘请了个假,虽然这样唐突地请假必定会耽误店里的生意,看在她三年来从未请过假的份上,老板娘倒也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