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周末,早上九点,我跟一行人坐车去看一个我素未谋面的女孩儿。
之前朋友打电话给我,问我周末有没有空,假如没事的话让我跟她去看望一个女孩儿,说是学校社团搞的一个活动,这个女孩儿去年她就去看过了,叫马金燕,家庭很贫困。
一路上,因为不了解详情,我并未对这个女孩儿表现出十足的好奇心。况且,像这样的贫困家庭在社会上太多太多,情况基本上大同小异。
半个小时的车程后,我们到达了马金燕家。看见我们这群不速之客到来,一位穿着破旧的老人一时还没有缓过神来。朋友介绍说,这位是马金燕的奶奶,身体不好,患有白内障,经常吃药。奶奶腿脚也不方便,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看着我们走近,赶忙唤马金燕出来。
奶奶唤了好几声之后,马金燕才从屋里走出来。她的袖子挽得很高,显然是在屋里做什么家务。至此,我才看清楚这位朋友十分关心的女孩儿。头发是农村女孩常见的马尾辫,身上穿着橘黄的外套,紫红的呢绒裤子,脚上套着一双尺码明显大出很多的冬天才会穿的毛拖鞋。我猜,那应该是她父亲的。
马金燕一边放下袖子一边走到我们面前,脸上开始是茫然的表情,等眼神在我们这群人身上一扫,立刻就变成了会意的羞涩。这跟我想象的样子差不多,只不过,看着马金燕外衣袖口露出的一截有点黑的秋衣袖子,我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印象中这种家庭的孩子,自立的早,即使身上没有漂亮得体的衣服,至少整洁干净这样基本的标准是可以保证的。
我拿眼睛去询问朋友,朋友已经激动地走过去跟马金燕寒暄。
“马金燕,记得我吗?我去年来过!”
“记得……”
听马金燕这么一说,朋友明显很高兴,所以没有听出马金燕话语中的迟疑。不过,马金燕沉默后忽然涩涩的一笑,眼睛也跟着亮起来,明显是在记忆中搜寻一遍后终于把这位姐姐记起来了。
随后,朋友拉着马金燕的手,跟坐在旁边的奶奶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开了。马金燕跟朋友坐在一条木板凳上,不怎么说话,偶尔应和着奶奶转过来的眼神,点点头,或者就是一个“嗯”字。大多数时候表情是呆呆的,埋着头搬弄自己的手指甲。
我们站在一旁听奶奶的叙述,差不多也了解了马金燕的具体情况:马金燕不到一岁,母亲就跟人跑了,留下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因为家里经济很困难,父亲在每个赶集的日子都会到集上卖些自己编的竹器,给马金燕做生活费。父亲常常不在家,奶奶和大伯就在家帮着照顾马金燕。
说是照顾马金燕,实际上家里的活差不多都是马金燕在做。除了田里的农活由大伯帮忙做以外,什么洗衣服、煮饭之内的活,都是马金燕在打理。马金燕的学校没有在村里,每个星期要赶车去读书,周末回来,又赶紧做家务。
“你们看嘛,这些衣服都是金燕今天洗的。”奶奶指着院子里还在滴水的衣服对我们说。
朋友在奶奶没有说话的档子,又开始跟马金燕聊起来。我忽然想起了些什么,在朋友耳边嘀咕了几句。朋友看了看我,转过头去问马金燕:
“马金燕,你有没有想过长大了干什么?”
“没有……”
“那,现在想想,长大了要干什么?”
“……不知道……”
朋友回过头来看我,我点点头,示意我听到了。看着马金燕懵懂的样子,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看多了这样的故事,就很程式化地认为,像马金燕这种贫苦家庭的孩子,应该很早熟吧,应该人穷志坚吧,应该懂的很多别的孩子不懂的道理吧。可是,我们为什么要这样来要求她呢?
就像那些慈善家,要资助的对象总是那些品学兼优的孩子,难道成绩不好表现一般的孩子就失去了被资助的资格么?这样的爱心无形之中已经设了一道门槛,把贫穷也划分了等级。
也许,像马金燕这样的孩子也是不错的吧,虽然没有在贫穷的压迫下变得深刻,但是也没有丢失最质朴的品行。就像路边上那一丛丛野花,在这个春天自然而然的绽放,没有说因为想变成雍容富贵的牡丹就刻意长成另一种不一样的模样。
马金燕是97年出生的,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儿,从小没有母亲的指导,却能够包揽家里的所有家务,还要照顾一个年迈多病的奶奶,还有什么理由去要求她更多呢?
等话说得差不多,再把我们带来的一点学习用品拿给马金燕,我们就应该走了。原本准备的一些鼓励的话,我没有说,应该不必要了吧。走出老远,我转过头去,还看见马金燕站在屋檐下跟我们挥手。没有什么不舍的呼喊,只是静静的挥着小手,那样子,还真像路边上那丛在微风中摇曳的野花。
那一刻,我心里说,金燕,如果你只愿意做一朵野花,那也没关系,你就在春天静静的开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