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不可得,你奈人生何

        午夜的汽车在高架桥上飞速的行驶,车窗被降了下来,呼啸的风一下子灌进车内来,傅欢的一头卷发随风飞舞,有几绰凌乱的盘住她的脸。她扯了扯外套,裹紧了自己。街灯扩散着耀眼的光斑,和夜色撞在了一起。十月城市的夜已经有足够的寒意,傅欢想迎风大喊,最后又放弃这个想法。

        身旁开车的是刚在一起不到一个月的男朋友,她侧过头静默地看着他,好看的眼睛和高挺的鼻子,没有哪里能嫌弃。他转过头来对傅欢笑了笑,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这个画面,似乎就是傅欢曾经以为自己最想要的,一个长相和家庭都相当不错,对她又温柔体贴的男友。

       但是傅欢突然想起了康璟。康璟开不起豪车,只有一辆白色的摩托。来自十分普通的家庭,十八岁就独自到外地闯荡。他和傅欢一般大,脸上永远挂着笑,你不知道他为何这样快乐,像个天真的孩子。又喜欢装得一副很老派的样子,说傅欢是没经过事的小姑娘。他抽烟,但没有浓重的味道,不让人讨厌。他读的书不多,但傅欢觉得他是谜一样的少年。

        傅欢认识康璟那会正在亲戚家的公司上班,有个合作项目经常要到现场勘察,康璟就是对方公司和她接洽的业务员。每回康璟都开那辆白色摩托来公司接她去工地,坐在康璟的后面,傅欢总会不自觉地盯着他的后脑发呆。他剃了个干净利索的寸头,没有年轻男孩那些花俏的造型。身上没有过多的装饰,一切都简简单单像他的人那样。康璟会主动跟她聊天,他们什么都聊,好像认识多年的老友。聊天总让傅欢很舒服,她看着康璟笑,自己也就跟着他扬起嘴角。

        康璟完全就是傅欢十七岁时喜欢的男孩的类型。还在读书的时候,和喜欢的男孩女孩一起吃个路边摊心里都可以雀跃一整天。彼此不去在意家世,也不理会钱财。后来在世俗的环境里傅欢觉得自己变了,逐渐变得迎合着父母和大多数人的想法。她认定自己等待的不再是当年白衣翩翩的少年,而是那些成熟稳重,又能给她实打实的保障的男士。傅欢有时嘲笑自己,又看不起自己,好像把人生当做了一场交易。可她还想有一场赌博。

        有一回康璟女朋友来他们工作的工地送东西给他。恰巧被傅欢遇到。那是一个又高又纤瘦的女孩,绑一条长长的马尾,年龄像是比他们又小个四五岁,不施胭脂水粉,整个人干干净净,和康璟说话就露出羞涩的笑。傅欢觉得康璟在那个女孩面前不再是一个大男孩,而是一个男人想要保护自己女人的模样。他们明媚又舒服,让人心生欢喜。

        后来傅欢在康璟口中知道他女朋友在一家咖啡厅当店员。傅欢好几次下班经过那家咖啡店都刻意慢下来透过玻璃窗看看她,她穿着白T恤,牛仔裤和球鞋,绑一条黑色的围裙,忙碌的样子看起来青春又有希望。那是傅欢第一次那么讨厌自己身上的套装裙和高跟鞋。看着女孩在店里忙忙碌碌,表情始终亲切又舒服,傅欢知道自己和他们的世界离得远了。

        康璟和女朋友已经在一起两年多,准备明年就结婚。他问过傅欢,你还不找男朋友么?傅欢安静了。她想起自己少年时代的恋人,他们对待青涩的爱情热烈又真诚,付出了最好的时光和最纯粹的感情,最后却分道扬镳。后来的那些人们,也都无疾而终。像是陷入一个魔咒,再也没有强烈的感觉想去爱一个人。

        她觉得自己是一瞬间到了最尴尬的年纪,她想找个像康璟这样的男孩,却不被家人朋友所支持,她跟那些所谓的优质男在一起又得不到真正的快乐。她突然羡慕起康璟的女朋友。那个和康璟一样家境普通,只念到高中就出来工作的女生,她有质朴的想法和简单的愿望,不像自己这般庸俗。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傅欢无数次问自己,也没有答案。

        他们的聊天很多时候是有关他的女朋友的。他说那个女孩很懂事,也不会提无理的要求,看个电影逛逛公园她就很开心了。康璟说这些的时候正载着傅欢经过城市最繁华的街区,他指着那些高档的店铺说自己跟女朋友都没进过这些店。傅欢笑着说自己也没来过。其实她早已经把这一片逛烂。

        傅欢越来越思念康璟。她一遍遍看他的朋友圈,看他写的文字,听他唱的歌。明明跑调也觉得好听。有时发呆也会想到康璟,想到有一回工作到晚上,康璟载着她飞驰在高架桥上,问她会不会享受风迎面扑来的感觉。他让她大喊,她居然就听了,在风中大声呐喊,这是她从未做过的事,竟让她如此快乐。

       有一段时间康璟发信息问傅欢去不去工地,傅欢都推脱说不用跟那么紧不去了。她心里其实想见他,但怕见多了会萌生更多别的不对的情感。本就不应该有的情愫,怎么能让它随意滋生。那一阵子的傅欢,就是迷失的孩童,无助又绝望。

        她开始和家里介绍的男人相处,他们彬彬有礼又挥金如土,希望伴侣是有气质有品位的女孩。他们穿最高档的西装,出入最好的餐厅。傅欢想,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可每次回到家里,她除了疲倦也没有本该有的欢喜。她搞不清自己了,甚至讨厌起自己。

        故事的最后,是康璟分享了一首歌给傅欢,后来就再也没有找她说过话。傅欢在黑夜里听了一遍又一遍,完全奔溃,满脸都是泪。

      后来傅欢离开了公司,城市那么大,再没见过康璟。

      夜里的风越来越肆虐,男朋友想要关上车窗,傅欢却不肯。任由大风吹散着头发。她打开车里的音乐,播着她在无数个夜里循环的歌:

     “想得却不可得你奈人生何,该舍的舍不得只顾着跟往事瞎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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