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泥土、食物!
昂酉飞快扫视周边,一顿一顿地啄弄地面。
不远处的灌木丛似乎被什么带动了一下,绿叶摩挲,窸窸窣窣。
昂酉原本低垂的脖子瞬间昂扬起来,盯着四周。周围的光线并不是很好,阳光从悬崖方向打入树林,浓密的墨叶只允许少量的光线进来窥探它们的秘密。
“咯咯!”,两声发自昂酉的惊呼,先它一步逃离黑暗。
昂酉下意识地打着翅膀,翅膀带起阵阵强风轰散地上的石砾,身后响起的沉重脚步不断打乱着它密集而紧凑的心跳节奏。昂酉是腾飞起来,跌落下去,接着又腾起来,再跌落下去,如同拍打在崖边的海浪,起起伏伏,直到昂酉在慌忙中回过神来,才有意识地收起翅膀,让两条腿能够起到最大作用而不是让它们在空中乱舞。
“近了,近了!”
昂酉在心中呐喊,几乎要吼出来。终于嘶吼盖过恐惧,昂酉一跃而下,带着丝毫不减的速度冲出了悬崖。
“哼,一只鸡跑的还挺快。”追捕昂酉之人看着抓空的左手,撸下卷起的衣袖,愤然离去。
急速下坠的昂酉拼命拍打着翅膀,试图减慢下落的速度,但胡乱摆动的翅膀反而扰乱了本就不稳定的空气流动,它开始不受控制地旋转起来。
“扑。”
昂酉骨子里嘣出一声闷响直通大脑,眼珠子几乎被震的脱离出去,痛的它再不能紧闭双眼。可眨眼间看到的那渺小海岸,又将恐高的昂酉吓的一口气下去上不来,当即晕死过去。
过了许久,昂酉转醒,但没有睁眼,在软乏身子底下衬着的坚实地面,至少让尚未清醒的脑袋琢磨出了一件事儿——它已经落地了,至于为什么没死,昂酉觉得相比于琢磨这种亵渎气运的问题,还是先为自己感到幸运的好。
昂酉扭动着身体往后挪,如抹布抹地般把吊在崖边的松软脖子给提了回来,粗粝的地面硌得它生疼,若不是披着一身毛,怕不是要拖出一条血痕。与此同时,全身靠在坚实地面给昂酉带来短暂的安心,盖住了脚后传来的几处异样感觉。
睁眼闭眼,闭眼睁眼,如此往复数次,昂酉方才确定自己还活的好好的,正想着要把腿缩回来,撑起快震散架了的身子,可试了几次,却是缩不回来,似乎是钩住了什么东西。昂酉只好在这受限的角度下小幅度地刨了几下空气,此乃祖传绝技,每次脚上沾点什么东西,刨上一刨,一干二净。
谁知这东西是越刨越多,越刨越深,乃至越刨越重,越刨越紧。突然,昂酉不敢再刨了,它猛地察觉脚后的是个活物,而自己现在正躺着呢,岂不是任人宰割?
昂酉慌了,立刻按兵不动,同死尸一般僵硬,数息过后,双腿又似压到底的弹簧,带着破风的劲,直收回腹下。那是一种哪怕扯断了腿都在所不惜的狠劲,借着这股狠劲,昂酉要回了它的腿。
光要回腿还不够,还要装,而且要装的够大。只见昂酉呼吸之间,便已完成振翅、转身、扬臂、立毛等动作,最后双脚又轻又稳地点在地上,其动作之迅捷,给人一种这是双脚自收回后第一次触地的错觉,实则不然,在昂酉腾身振翅之际,双脚便已着地,好给臃肿的身体做个支撑,奈何速度太快,令人反应不及,故有此错觉。
“妈......妈妈!”
一声胆怯而稚嫩的啼叫,急不可耐地展现出来,昂酉蓄起的气势为之一顿,折起翅膀,毛也顺了下去,但仍昂首挺胸,大踏步,小步幅地朝未知物绕去。
昂酉先是看见一圈菱形黄带,上面戳着两小孔,黄带后附着密致的细绒,沿着圆滚滚的脑袋排布到圆滚滚的身体,直到细密柔顺的长羽逐渐代替了它们的位置。待昂酉绕到正对着崖边的位置,终于找到了又一处这物与自己相似的地方,便是那黄带前的黑喙,此时崖边洞口的光线打在眼前之物上,这分外光滑以至于反光的黑喙反倒翻身做了主人,成了最惹人注目的部分。
昂酉对眼前这生物似乎有些印象,仍不记得何时见过,直到它一脚踩在一个遗落的铜环上,释放出了尘封的恐惧。
铜环上熟悉的卷纹流入昂酉双眼,脑海翻腾,淘出了它记忆中凌厉的疾影。昂酉一如往日展现出面对这疾影时的状态——呆在原地,它依稀记得那时疾影从头顶掠过,强风伴着“呼噜噜”的叫喊迎面撞上来,接着强风又瞬移至身后,“呼”的一声想撵走昂酉,可只撵一下便卸了劲,留下一声尖锐嘹亮的啸叫,直到啸叫声弥散在空中,一点儿也听不见了,昂酉才堪堪把紧闭的眼睛睁开。
环顾四周,昂酉察觉周围无比空旷,是自打它出生以来就没感受过的如此宽广自由的空间,伴随着空间延展而无限发散的心灵,就像这院子里哪都能踩到的屎一样,无穷无尽。自此,昂酉踏出了逃亡的第一步——向往。
昂酉思绪回转之际,巢中的雏鹰也半探头打量着昂酉。刚刚昂酉展翅腾身的动作,像极了雏鹰母亲携食而归的样子,可怜雏鹰母亲已数日未归,雏鹰是饿着肚子担着心,盼极了母亲回来。
昂酉跌落洞口那时,雏鹰已是饿的晕头转向,五感迟钝,丝毫没有察觉有外物落下。直到昂酉刨了几下鸟巢,巢体的震动使得雏鹰一时糊涂,半渴望半期待地断定是母亲带着食物回巢,当下便是喜出望外地想要喊一声。
可谁承想探头出去,却是一披着橘红长羽,尾端簇有长短有序的紫黑翎毛的东西趴在洞口,生生把“妈妈”二字堵在雏鹰喉间,令雏鹰欲吐不得,反而是昂酉随后夸张的做派,勾出了雏鹰这一声殷切的呼唤。
这昂酉若是张着翅膀,挡了光线,倒也和雏鹰母亲有几分相像,只不过是矮了一些,胖了一些,浑圆了一些,暗弱的光照足以模糊掉一些差异,可偏偏昂酉收起了翅膀,这下倒好,光是看头,雏鹰也能明白这绝非它母亲,只得揣揣不安地缩下头去,与绕行的昂酉对视。它现在实是没有力气如母亲那般嘹啸以震慑外敌,只好求一个后发先至!
雏鹰眼见着昂酉缓缓绕入穴内,踩踏在它平日里的玩具上——一枚铜环,这是雏鹰母亲不久前抓来的食物上带着的,雏鹰非常喜爱它的光泽,整日把玩,如今却被踩在脚下,怎能不恼?况且此时恰逢昂酉被铜环吸引,有所松懈,正是先发制人的难得机会!雏鹰这么想着,身子也在恼怒的情绪中积蓄起奋力一搏的力量,转眼已是箭在弦上之势。
瞬息间,黑影交错,毛羽纷飞。
昂酉大张翅膀,死死抵在洞壁,借来雄狮的鬃毛环系于颈,隆起颈项,撑高红冠,透出“莫惹老子”的狠态。雏鹰同样撑起翅膀,立于昂酉对面,作饿虎扑食之态,并辅以双翼扇动迷惑昂酉。然而,连日的饥饿令雏鹰终是立足不稳,被昂酉袭倒在地,无力再起。
争斗结束,昂酉以居高临下之目光审视雏鹰,问:“为何暴起伤人?”。
雏鹰虚弱,饥饿导致的乏力与争斗导致的力竭交加,晕眩感如同波纹一圈接着一圈从全身涌上脑袋,让它只能勉力漏出四字余音:“非我族类...”。
昂酉听完暴跳如雷,扑打翅膀猛踹雏鹰,叫骂道:“刚刚谁喊了一声‘妈’来着?啊?!现在你跟我说‘非我族类’!你看清楚!爪子、翅膀、喙!哪跟你们不像了!?叫‘爸爸’!”踹鹰之余,昂酉还将话中的三个特征连带着展现出来,以证同类。
雏鹰没再说话,心里却念着:“鲜冠组缨,大相径庭!”。
昂酉见雏鹰一言不发,心下觉得再说也是自找无趣,遂抽身往洞穴内走去。昂酉在方才的激烈争斗中险些被雏鹰赶落悬崖,它现在一点儿也不敢处于洞口附近,天知道下面还会不会有第二个崖洞。
昂酉靠着最里边的岩壁坐下,到现在它才有时间好好琢磨这洞穴。洞穴整体形如浅坑,空间低矮,连扑腾起来都费劲,可偏偏洞口处有一较为宽阔的石台,保住了昂酉的命。
昂酉将目光落回瘫在地上的雏鹰,再一次无意间把它和脑海中的鹰影重叠。
“拥有天空的鹰,居然只是这样么?”。
蚯蚓顺着岩洞里的石缝爬行,而石缝则与不断冲击的黄喙做着斗争,无眼无耳的蚯蚓全然不知自己的价值,被死亡的命运深深牵引。在石缝的尽头,磨得锐利的喙一下就刺穿了蚯蚓的身体,将其甩到几只蛾类幼虫构成的零散尸堆上,几只蝇急忙飞起避开,留下米粒状的卵。蚯蚓本能地在尸堆中打滚,沾染了一身腐臭,直至生机消散其中。
雏鹰立在洞壁一旁,离昂酉远远的,脚上把玩着它先前从昂酉那胆战心惊试探来的铜环,时而抓握,时而嘴啄。
昂酉看了看雏鹰,又看了看地上这几天收集到的食物,不得不感慨命运多舛,世道艰难,这洞穴周围连嫩芽都快被啃光了,这点食物,能撑几天?
带着这样的担忧,昂酉倾颓在洞口,它现在甚至都敢注视崖下而不惧怕,因为困死在这片薄地才是最可怕的事情,这里都还比不上它原先待的“庭院”,遑论那些自己曾走过的充满青草、落叶、食物的沃土。
这几天一个大胆的想法一直萦绕在昂酉的脑海中,食物不足的问题,昂酉早在和雏鹰争斗时便已初见端倪,后面发现实际情况比它预想的要坏得多,当时它被高空所慑,所以很快压下了该想法,但现在——昂酉直勾勾地盯着洞口石台下边的地面,它感觉地面离它越来越近,直到大胆的想法完全充斥脑袋,昂酉朝雏鹰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吃点吧。”
雏鹰毫无反应。
“你妈它...已经死了。”昂酉接着说。
雏鹰依旧低着头,衔着铜环,没有反驳。
“那天我刚好从‘庭院’出走,破空声一声接着一声,接着你母亲就掉了下来,破空的鹰又怎么敌得过破空的箭,也不知道你妈怎么想的,第一箭没射中就应该赶紧跑,它却迎着箭下来。一支箭当场穿透了它的身体,从右腹部到左翅膀,都被箭牢牢锢住。”。
雏鹰显然涌出了些活力,伴着缓慢而沉重的啄击,双爪对铜环的拉扯更有力。
“说来我还得感谢你妈,如果不是它临死前的挣扎将...”昂酉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苦苦思索着什么,却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词语,最后仍旧是饱含无奈与愤懑地说出“圈养”二字,“圈...圈养之人抓伤,我恐怕也没有机会领略这诸多的美好。”。
“呵,说真的,你母亲真是英勇,我之前落到洞口后起身展翅那招就是学你母亲的,像吧。”昂酉很是亲切地问着雏鹰,转头却看见雏鹰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昂酉没弄明白自己是哪里没讲清楚,同时一脸疑惑地望了回去。
“圈...圈养,是什么意思?”雏鹰问到。
昂酉稍楞,才意识到鹰是没有圈养概念的,就如同那些沃土的同类,它们也不能理解圈养的含义。
明白了雏鹰为什么疑惑之后,昂酉起身,拉长脖子将头扭至爪下,啄了几下自己脚上的铜环,发出雏鹰把玩铜环时一样的声音。
“这就是我们被圈养的证明,你可以称之为财产的标签,凡是脚上套了这样铜环的,都意味着它属于某一个人。”
雏鹰仔细比对,发现两个铜环是一样的,已然全盘相信昂酉所说,发出凄厉的啼鸣。虽然多日未见母亲归巢,雏鹰心中已有不祥预感,但现如今亲耳确认母亲遭遇不测,哪怕做足了心理预设,悲伤依旧凶猛强烈。
火候已到,昂酉趁势说出:“想必你还不会飞吧,我教你,我们一起飞下去,我再带你去找那圈养之人。”,同时,昂酉侧开身,再一次突出它连日收集到的食物,“吃一些,有了力气才好飞。”。
“不能,我下不去。”雏鹰拒绝了昂酉的提议。
“不是,你不会飞我可以教你。”昂酉急切,就差这最后一步了。
“搏击长空,翱翔万里,是我们的本能,何须学习?”雏鹰轻笑,不知是自嘲还是嘲笑昂酉的狭隘。
“那你为何还在这里,不直接下去?”昂酉半讥讽地问到。
雏鹰没有直接回答昂酉的问题,而是伸展双翼,反问昂酉:“你觉得我多大了?”。
昂酉默不作声,它没有琢磨出雏鹰的意思。
“我们从出生起算,两个月后便可离巢,我因拒绝食用那些活生生的食物而发育不良,我的弟弟都已离开许久,而我却还呆在这。我没办法带你下去,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没有能力。”
雏鹰话音落下的一刻,清脆的破碎之音同时在昂酉脑中响起,“一只死鸟?哈哈!一只死鸟!”,毫无疑问,昂酉的算盘被现实的情况击的粉碎,它本来打算把所有的食物都留给雏鹰,自己则饿几天减轻体重,再由雏鹰抓着自己飞下去,这已经是把命都交到雏鹰手上了,可雏鹰偏偏连这丝机会都不给。
昂酉虽颓,但雏鹰似乎是来了兴致,自顾自地说下去:“幸得弟弟是只好鸟,没有把我这羸弱不堪的哥哥当食物一并吞下去,它只留下失望和鄙夷,飞走了。”。
“谁要听你废话!既然你弟不愿意吃了你,那正好留给我饱餐一顿!”昂酉冲上去把雏鹰压在地上,鸡喙就往雏鹰喉管啄去!
两喙相撞,指甲盖互相碰撞的声音响起,雏鹰勉力抵住昂酉的进攻,“我带你下去!我带你下去!”雏鹰急忙叫喊。
听到自己满意的回答,昂酉松开了爪子,往一旁跳去,还不忘讥笑一句:“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还不吃东西?不吃东西你早就是冢中枯骨了,我还见的着你?!”。
雏鹰既无谎言被拆穿的尴尬,也无被恶意攻击的恼怒,只是默默起身,将铜环衔至洞内最深处,摆放好,接着走到崖边,舒缓翅膀,扭头与同样站在崖边的昂酉说:“走吧,下去。”。
“你不吃点东西?”昂酉狐疑地问。
雏鹰没回话,只是偏头冷脸,不再看向昂酉。先前搏斗之时,雏鹰感受到昂酉疯狂眼神深处的凄怆绝望,它以前只在死去的猎物眼中体会过这种情绪。“自己的怪癖与无能,已经害死了母亲,难道还要拉上这家伙共赴黄泉?那和我亲手杀死它有什么区别?”,这显然是雏鹰所不能接受的,纵然这一飞极有可能会要了雏鹰的性命。
昂酉见状,心中暗骂雏鹰做作,连着把食物一扫而光,可算是缓解些饥饿感,若雏鹰不做表态,昂酉是确有将其吃了的打算,“先吃一顿活下来再说。”昂酉心中是这么想的。
“额...怎么下去?”昂酉站在崖边,询问雏鹰。
“到我背上来,抓稳。”雏鹰沉声应答。
昂酉照做,它抬爪踩上雏鹰的背,爪指轻微用力,嵌入雏鹰的血肉,但不至于过分影响其动作,雏鹰如有其他异动,昂酉也可瞬间抓牢,死死固定在雏鹰身上。
雏鹰吃痛,忍着没有吭声,当它确定昂酉已经站稳之时,便一划而下,直坠地面。
即使心中已经预想过无数遍这个场景,昂酉在掉落的一瞬间仍旧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爪下都不自觉用力几分,疼的雏鹰连喊“放松”二字。一鸡一鹰就这样从崖上坠落下来,昂酉学着雏鹰说的方法拼命摆动着翅膀,雏鹰也在奋力对抗重力,时而展翅滑翔,时而振翅减速。
“砰。”
海岸一处地方沙石飞扬,昂酉滚出飞扬的沙尘,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摇头晃脑,经历了一番与眩晕、饥饿和乏力的斗争后,昂酉认出自己已经降落在了海岸。
“成功了?成功了!”喜悦绽放,笑面如花。
待飞沙散去,雏鹰的身影方才渐渐显露出来,全无生机。
未待昂酉前往查看,一只箭羽不知从何处飞来,正中昂酉腹腔,昂酉霎时瘫软在地,抽搐不止。
一直在追捕昂酉的猎人从阴影中从容走出,将弓搭在肩上,提起昂酉,眼睛往远处一瞟,发现竟还有只鹰,一时喜出望外,真是侯赛失鸡,焉知非福啊,“这走丢的鸡,竟还会给我带来只鹰么!”侯赛啧啧称奇,也把鹰提了起来,满载而归。
后记
侯赛今天外出捕猎所获颇丰,不仅追回丢失了几天的鸡,还连带着捡了一只鹰,而成本只不过是一支箭,实在划算。回到家中,侯赛放下猎物和手中的活计,招来儿子,对其大加赞赏,说:“侯因,你说不出数日,家里走丢的这只鸡一定会在悬崖下出现,今天我果然抓到了它。但我还捡到了一只鹰,你知道么?”。
“噢?爸你还捡到了一只鹰?快给我看看。”侯因很是欣喜,上次他只见着了鹰一面,后来那只鹰就被父亲一箭射下来拔毛制成箭羽了,自己却还没来得及细细观察,他可是立志以后要成为这一片地区有名猎人的,能有多了解猎物的机会,自然要珍惜。
侯赛当然知道儿子会喜欢才特意说给他听,这也算是给他的奖励。侯赛领着儿子出到门口庭院,一只死鸡和一只死鹰整齐的摆放在一起,旁边是一个大木桶,放着刀具,妻子正端着热水倒入木桶中。
“诶,小心烫啊,儿子。”妻子提醒儿子别被热水溅到。
“知道了,妈。”侯因乖巧地回应一声,接着就小跑到鹰的面前,仔细端详起来。
“死的啊?”侯因似有些不满。
“当然是死的,你还要你爹抓只活的给你啊,难着呢!”侯赛没好气的拍拍儿子的头,准备给鸡放血。
“爸,这只鹰,营养不良吧。这么小?”侯因翻了翻鹰的尸体,问到。
“噢,可能是只雏鹰,还没长大。”侯赛提起昂酉,刀锋正刮掉其喉管部位的毛发。
濒死的昂酉感觉到有东西在喉管附近摩挲,不知哪涌起的力气,好不容易抬起沉重的眼皮,可现实比眼皮沉重万倍,看着眼前的场景,昂酉明白过来自己要被宰了,辛辛苦苦逃了这么久,终究还是逃不过被宰的命运。
昂酉看着“庭院”里木然的同胞们,它能回以的也只有木然,接着昂酉瞥见了射中自己的箭羽,是和那只雏鹰一样的羽色,它突然生出一种忏悔,“原来是你过来报复我骗你孩子摔死了么?”,昂酉脑海又重现出鹰的身影,它想起了那晚鹰的垂死挣扎,顿时为之一振,用尽全身力气扑腾,并用爪子在侯赛身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抓痕。
“爸,小心!”侯因察觉到昂酉想要攻击的意图,吸了一口凉气,急忙提醒父亲,但为时已晚,只能看着父亲的血和昂酉的血各自流淌。
“唉,没事儿,这点儿伤,都还没上次鹰抓的狠呢。”站起身的侯赛宽慰受到惊吓的儿子。侯赛的反应很快,在昂酉暴起的时候便直接起身将昂酉和儿子拉开距离,并且手起刀落将昂酉的喉管割开。
“这鸡,倒是和那鹰挺像啊。”儿子呢喃,等到昂酉彻底动弹不得了,他才又转回去观察雏鹰。
“爸,我觉着这不是雏鹰,你看这毛色,明显是已经换完毛成年了的鸟。”侯因朝着侯赛说。
“哦...那可能确实是没东西吃,饿的。”侯赛一边回着儿子,一边将鸡放入热水中,利索地拔毛。
“那,这只鸡就应该被吃了才对啊?”侯因仍然抱着疑惑,但却未问出口,只是和父亲说:“爸,你杀这只鹰的时候看一下它肚里是不是什么东西都没有。”,说完,侯因就跑回了屋里去。
“诶,你小子不过来帮我拔毛啊?”侯赛冲着屋内大声喊。
“抄书!”屋内传来回应。
翌日,学堂之上。
“今天,侯因写了一篇文章,写的是两鹰一鸡之事,讲了一只鸡阴差阳错被一只捕猎的鹰开了神智,突然晓得了自由的滋味,遂难忍鸡圈狭小,趁乱出逃,最终又被侯因父亲抓了回来。侯因,那只通灵性的鸡现在何处?”先生点名问到。
“在我肚子里。”侯因站起身来,发言引得哄堂大笑。
“想必那只终日不食的鹰也在你肚子里了?”先生笑道。
“先生神算。”侯因腼腆一笑,微微鞠躬。
“你是如何得知鸡和鹰的想法的?”先生问。
“臆想。”侯因答,“鹰的精神可传导给鸡,令其觉醒自由意识;鸡用尽手段,只为维持自由之状态,最终却不能得偿所愿;鹰中出一异类,可以感知猎物的感知,于是每当雏鹰进食之时,猎物被猎杀的恐惧深映其心,令雏鹰不忍食用,日渐衰颓。”
说到此处,侯因稍顿,话音一转,继续说到:“但是,试想我们平常拿什么喂鸡?因此,只要雏鹰愿意稍稍牺牲些自由,甘做鸡圈里的鸡,便可衣食无忧,安然成长,不必风餐露宿,与猎人斗智,与猎物斗勇,我们自会替它处理食物。”。
“鸡看到鹰,于是向往鹰,鹰不愿生杀,于是变成鸡,往复循环,生生不息。那,人当如何?”先生又问。
“我作为猎人,当然是盼望着鸡多鹰少,可如果鹰都是猎鹰,鹰多,也未尝不可。”侯因笑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