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滑稽的菠萝
01
我失恋了。
失恋可以是世界上最小的事，就像是我大学时的室友，他的失恋就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失恋也可以是世界上最大的事，就像我的小姨妈一样，她至今未嫁。
失恋之于我而言，是什么呢？
我还可以和朋友打趣，还可以冷静地处理公司的文件，可以正常吃饭，渴了也会喝水。
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才会点上一支烟，坐在家里的飘窗上，一边俯瞰这个繁华热闹的城市，一边默默地想她。
她走得真决绝啊。
她换了电话号码，停用了大部分社交账号，我给她的留言，她也从未回过，我怎么样都无法联系上她，也再看不见她的动态，她就好像从我的世界上完全消失了一般。
若不是手机相册里还有许多她的照片，我会以为她是我臆想出来的小说人物，一个无比真实的虚构人物。
她最后说了什么来着？
“祝你幸福。”
可是没有她，我又怎么可能幸福？
点燃的香烟上挂着长长的烟灰，我想举起来抽一口，却被落下的烟灰烫着了腿。
这疼痛感倒是真实。
我捏灭了烟，拿起手机来，黑暗的房间，突然有了一道亮光，我点开微信，给艾米发信息。
“艾米，我失恋了。”
“哈哈哈，恭喜你呀，脱离苦海。”
艾米是我的好朋友，唯一的女性朋友吧，或者这样说，在大学的时候，我和她关系一直很好，导致我成了她的男闺蜜，只是后来我恋爱了，便下意识地与之保持了距离，很长时间没有联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我会想起她来，可是……
这是什么态度？
“我很难受。”我说。
“吐啊，吐啊的就习惯了。”
聊不下去了，我索性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看风景，也许失恋这种事情，只有当事人才感受最深，当人类一旦回归理性，就会觉得这种事有多么幼稚。
叮。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我瞥了一眼，是艾米，语句很短，只看推送就能知道内容。
“忘不了，就去找她。”
去……找她？
02
感性战胜了理智，我听从了艾米的建议，乘上了去A省H市的火车。
是的，我和女朋友，不，是前女友，我们是异地恋，大学之后分道扬镳，她去追求她的梦想，而我只想求一个稳定的环境。
火车到站了，我提着随身的手提袋，走下火车，跟随着大部队走到了出站口，茫然地看着顺序出站的人群。
他们一出闸，就有人帮他们提过行李，或者是与亲朋拥抱，也有人打着电话，埋怨着对面的人怎么不来接他。
而我。
我笑了笑，拿出一个皮夹，这个皮夹四个角都有磨损，但还留有原色，是牛皮的那种土黄色，里面有我的身份证，而我出站需要它。
我打开皮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那是我和一个女人的合照，那个女人有着鹅蛋脸，穿着件白色连衣裙，青春又靓丽，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轻轻抚摸照片，那时多开心呢。
我的手越过照片，取出了身份证，出了站。
乘电梯上行，这座城市终于展现在我的面前，这是她目标中的最后一站，她曾和我说过，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从分公司调来总公司，她成功了。
不过来了这里三个月而已，我却从她的目标中消失了。
或许我太过矫情了，任何人追求梦想，都应该得到尊重，而我却想让她和我一齐去寻求稳定的生活，是我太过自私。
03
我站在她的公司门口，揉了揉脸，深深吐出一口气，然后迈开步子走进旋转门里。
这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光是头顶上的那盏琉璃灯，恐怕就是价值不菲，在这里上班的人，该多有优越感。
“你好。”面对前台，我尽量表现出我的礼仪。
前台小姐姐化着精致的妆容，头发也是精心束起，她保持着微笑，对我点了点头：“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我突然有一些局促，犹豫了一下说：“额，能不能帮我找一下叶倩，就说是一个老朋友来找她的。”
我看见前台小姐姐的脸上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正常，但她的语气和声音却是没有变，依旧如百灵鸟一般：“抱歉，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预约？”我脸上的表情出卖了我。
我被前台小姐姐恭敬地请出了大厅。
我提着我的手提包站在门外，仰望着这高耸入云的大厦。
想着当初那个花了一个月实习工资给我买皮夹子的女孩，已经不是我这种人可以随便见到的了，要预约。
我找了条长凳坐下，我对这座城市的风景没有任何兴趣，我来这里的唯一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见她一面。
叶倩。
我心中轻轻地呼唤着这个熟悉的名字。
04
等待是无聊的，虽然它也许很有意义。
我还是忍不住掏出手机来，随意的翻看着新闻和信息。
叮。
一条微信，是艾米发来的。
“在哪？”
我笑了，她就是这个性格，嘴上好像漠不关心，也不和我多说什么，但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她总会想办法帮我开解。
“在A省H市。”我拍了张照片发给她。
“你真去找她了？”艾米发了一个惊讶的表情给我。
我想了一下，打出这一行字：“是啊，我想总要当面说清楚，才算结束。”
可是“结束”那两个字仿佛格外的刺眼，我急忙又把这句话删掉，重新发出一条：
“见她一面，看看能不能挽回。”
“好吧，好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本来还想约你晚上出来喝酒，哪知道咱们隔了天涯海角。”
我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和艾米聊天，我总是会觉得好笑。
“好吧，要是我失败了，回来找你喝酒。”
她回了我一个“ok”的手势，却没问我“如果成功了呢？”
我刷着抖音，时间不知不觉的就过去了，大门中走出形形色色的人，他们两个三个成群，凑在一起说着话，也有独自一人，边走边低头看着手机。
我伸长了脖子，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忽的，我眼前一亮，是她。
她还是那么漂亮，与以前的青涩相比，她成熟了许多，她学会了化妆，她穿着高跟鞋也能走得飞快，她的脸上不再满是笑容，而是略微有些高冷。
但那就是她啊。
我急忙走上前去，却看见从她的身后有一个男人，快步走到她的身边，她的脚步忽然慢了一下，等那个男人与她并肩，才恢复了节奏。
那个男人自然而然的接过她手上提着的小皮包，挂在自己肩膀上，她看起来只是稍微抗拒了一下，也就随他去了。
我猜，或许她还没有接受他，但也快了。
我止住脚步，停在原地。
这个城市于我而言，彻底的陌生了起来，这一草一木，这一条街，一栋房子，天桥和马路，都失去了颜色，变得灰白，变得没有了意义。
05
天色渐暗，我走在人行道上，情绪莫名地平静，没有想哭的感觉，也没有想要轻生。
仿佛经历的事情，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不过是分手了而已，不过是几周没见，她就已经做好了接受新人的准备。
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嘛。
哈哈哈，我真的脱离苦海了，就像艾米说的。
也许我该找间餐馆庆祝一下。
路边适时的出现了一家大排档，我大步走进去，点了几个小菜，叫了两瓶二锅头。
我大口吃菜，大口喝酒，颇有当年武松打虎的豪迈，眼前的世界似乎开始崩塌，头顶的Led灯开始旋转，我大声说着话，唱着歌，身边的陌生人都在为我欢呼。
我做了一个梦。
我又回到了那个金碧辉煌的公司大厅，我拍着前台小姐姐的桌子，大声地说着：“我要找叶倩，让她下来见我。”
然后叶倩下来了，手里还牵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高大帅气，手里甩着一把兰博基尼的车钥匙。
我上前去拽叶倩的手，想让她跟我走，可她却冷冷地看着我，说：“不要再来找我了，祝你幸福！”
说完，兰博基尼飞驰而去。
我的眼泪突然如决堤的江水，我在那烟尘的后面穷追不舍，却只能看着它越来越远。
我睁开眼睛，看见了一棵树。
天光大亮，我发现自己躺在一棵树下，眼睛里一片模糊，我擦了擦眼睛，看见了周围酸臭的呕吐物，我觉得口干舌燥，头痛欲裂。
我爬起身来，缓了一缓，才站起来。
我的手提袋在我不远的地方，我捡起手提袋，里面不过是一些衣服。
我摸了摸口袋，发现手机和钱包不见了，我急忙摸遍全身，哪儿都没有，手提袋里的衣服都在，可就是没有手机和钱包。
我的酒一瞬间醒了。
我急忙扭头四顾，好在那家大排档就在附近，我拐过街角就看见了它，我冲过去敲门，里面没有人。我找路人借了手机按大排档的电话打过去。
结果对方说，昨晚是我自己跑出去的，没有遗漏私人物品，而且我吃饭喝酒的钱也没付，他们让我等在门口，他们现在过来收钱。
我急忙把手机还给路人，落荒而逃。
我的手机和皮夹子都遗失了，别说是还钱，我现在简直寸步难行。
我被困在这个城市了。
06
我坐在街边长椅上，狼狈至极，行人匆匆走过，没有人愿意为我停留。
我想起那个破旧的皮夹子，里面还有一张叶倩的照片，那是我唯一打印出来的照片，我以为只要把照片存在手机相册，就能常常看见她，可现在手机也丢了。
我苦笑着，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静静地坐在长椅上。
去找她吗？
她都已经祝我幸福了，她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幸福了，再去找她，又有什么意义？
或许只会让我们两个人都失去幸福，坠入无尽痛苦的深渊。
回去吧。
我的头脑还算清楚，这个世界不可能只有我如此倒霉，丢了身份证和手机，那么一定有处理的办法，遇到困难找警察。
我向路人询问了附近派出所的位置，转了两圈找到了地方。
警察同志听说了我的遭遇，十分同情，仅一个小时就给我把临时身份证给办了，我留了我的手机号码，千恩万谢之后离开，去找移动营业厅。
我补办了手机卡，讨价还价之下，买了一台手机，开机扫码付钱。
然后一串号码亮起，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号码。
“喂？”我接起来问道。
“你在哪？”声音里透出些微焦急，我听出来，这是艾米，原来这是一台新手机，我所有的联系人都掉了。
“我在A省H市啊。”我故作轻松地说着。
电话对面一阵沉默，然后艾米的语气轻松了许多：“哦，看起来你好像没什么事。”
我没什么事？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上，灰头土脸的，如果有事是指缺胳膊少腿，那我的确没什么事，起码我四肢还健全。
“嗯，我没什么事，挺好的。”
“哦，那就好，早点回来，我请你喝酒。”艾米说道。
我想了想，说：“我不喝二锅头。”
艾米笑了：“哈哈哈，那我们就喝二锅头。”
我也笑了，说：“那好吧。”
挂了电话，我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许多，我怀揣着轻松了不少的心情，走出移动营业厅。
这时，又一个电话打来，我接了起来。
“喂，你好，这里是H市x区派出所，你刚才在这里办了临时身份证的。”
“哦，有什么事吗？”我问道。
对面说：“是这样，刚才有一个女孩捡到了你的皮夹，给送了过来。”
我有些惊讶，好像我心情一好，就连运气都好了起来，我急忙应了一声，说马上过去取。
07
我到了派出所，警察同志正是之前接待我的那一个，所以我很简单就拿回了我的皮夹，我打开来看，除了里面的几百块钱，其他东西都还在，包括叶倩的照片。
“那个捡到东西的女孩说这个东西对你很重要，可能是认识你的吧。”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那个警察。
这个城市没有人认识我，除了……
她。
“她说了在哪里捡到的吗？”我微微有些紧张，我不想让她看见我那么狼狈的样子，即使我已经决心不再见她。
“这倒是没有。”警察同志说道。
“只有皮夹吗？”我说。
“嗯，只有皮夹。”听到回答，我微微松了口气，也许就是无意中捡到的。
但是她又怎么会认为，我还会觉得这个皮夹很重要呢？或许她是在暗示什么？
或许，我还是应该去见她一面。
我开了个钟点房，洗了个澡，把自己狠狠收拾一番，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起码看起来还不错，再次出发。
我这次没有进那个金碧辉煌的大厅，我直接在门外等着她。
她的装扮一如昨天，干练的职业装，加上高跟鞋，今天没有那个碍事的男人，我暗自庆幸。
我拦在她面前，她脸上满是惊讶。
“你怎么来了？”
我沉默了一秒，这一秒不是因为我不想说话，而是因为太多话堵在喉咙里，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
“你还好吗？”一秒之后，我选了一句分数最低的问候语。
“我…挺好的。”叶倩的头微微低下来，轻声回答我，紧接着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笑了，说：“没什么对不起的嘛，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瓜子。
叶倩惊讶地抬起了头看着我：“你说什么？”
她没听清，真好，我还有选择的机会，我重新整理语言，想说另一句话来弥补。
“你想通了。”叶倩忽然抢白，说道：“这样最好了。”
她似乎松了口气，脸色也轻松起来，嘴角也带着一些笑容：“其实我们不合适，而且你可能对我也没有那么喜欢。”
我说：“不，我曾经很爱你。”
叶倩说：“是，曾经嘛，其实你的心里早就住了一个人，比我早，我是女人，能感觉到。”
顿了顿，她又说道：“也或许是我太专注于事业，很多时候忽略了你。”
我愕然地听着她说着这句话，她说的是我吗？
我想问，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吗，可是又忽然说不出口。
“好了，顾南，我知道你来就是为了当面求一个答案。”叶倩大方的把手伸到我面前说：“再见，顾南，祝你幸福。”
我还在想着她刚才的话，机械的伸出手，和她握了一握，下意识地说：“祝你幸福。”
“那…再见？”叶倩晃了晃手，示意我松开。
我急忙松开了手。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从我身侧离开。
“哎。”我又喊住她。
她疑惑的回头。
我拿出皮夹在空中晃了晃，说：“谢谢你帮我把皮夹送到派出所。”
叶倩皱了皱眉，说道：“不是我。”
08
我找到那家大排档，把钱付了，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城市。
我一路上都在想叶倩临别时和我说的话，我的心里住了谁？她为什么能感觉到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难道是艾米？
我想起那个爱扎马尾辫，随便说两句话就会脸红，却在网络上十分豪爽的妹子。
可是我们是兄弟啊，或者说闺蜜？
我摇了摇头。
也许是公司哪个同事？
也不可能，那些女人一个个凶巴巴的，除非我是受虐狂倾向。
也许只是叶倩随口的一个借口吧。
我不再去想，拿起手机，随手给艾米发了条微信：
“我回了。”
艾米秒回：“晚上老袁烧烤喝酒。”
我说：“叫上猴头。”
艾米：“不叫。”
我根本不理艾米，我不想和她单独出去喝酒，也许是恋爱时养成的习惯。
我翻开联系人才发现手机换了，只好用微信和猴头联系：
“晚上出来喝酒，你我和艾米。”
猴头也是我们大学同学，猴头是我兄弟，自然和艾米关系也不错，所以没什么顾忌。
猴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我：
“我不去当电灯泡了。”
我狐疑说：“你瞎说什么鬼。”
猴头发了张照片给我，那是叶倩公司门口的照片，没有门牌，也没有标志，只有树、长椅和公司大门。
“艾米让我人肉你，你们玩就玩，把我也扯进来，累得我。”
我心里一震，忘了再请猴头一起喝酒的事。
晚上，我来到老袁烧烤，但没有入座。
一袭白裙从街转角穿出，她今天没有扎马尾，长发蓬松地披散在肩膀上，她背着手站在我对面，脸颊微微泛红。
我怦然心动。
她竟穿了我最喜欢的白色连衣裙。
“不坐吗？”艾米轻声细语地问，现实中的她，就是这样，一点儿也不豪迈。
“坐，坐。”我觉得脸也有些发热。
我们点了些烧烤，叫了两瓶二锅头。
几杯酒下肚，我突然说道：“谢谢你把我的皮夹送去了派出所。”
艾米微微讶异，脱口说：“你怎么知道？”
我笑了，果然是她。
我没有回答她，却是问道：“你怎么找到的？”
“不告诉你。”她的眼神有些躲闪，手指在酒杯上不断揉搓着。
我笑了，越来越灿烂。
“原来那个人，是你。”
“啊？”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