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戏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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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伯乐主题【微武侠】


哇呀呀呀……看剑!վ'ᴗ' ի  久客叔赠图,让木木的小文熠熠生辉!(^∇^*)


滴哒哒,滴哒哒,滴哒滴哒哒……

这是吹响在钱旺村的唢呐声,连三岁小童都知道,有人要娶媳妇啦。

村中最高的那家门楼上挂起大红灯笼,蹲在门旁的两个石狮子披着大红绸带。新娘子的花轿抬到,爆竹立即噼里啪啦炸响,烟雾裹着碎纸屑散落,残红遍地。

喜娘撩开轿帘,扶新娘子下轿,看热闹的人群中发出阵阵窃语。

“啊呀,这女子看上去身子骨虚弱,瘦成这样,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哪能呢,何财主这等人家,怎么会找个病秧子,人家找媳妇可是要请高人相面批八字的。”

“怎就不可能?何财主的老婆那可是个出了名的恶婆婆,她都逼死两个儿媳妇了,好人家的闺女谁还肯嫁到他家?”

“说得也是,光有钱有啥用,嫁给这种人家命都保不住,有钱也花不着嗷。”

“嗨嗨嗨,看把你俩闲的,乱嚼舌头根子,人家咋,关你们屁事!快进去看拜堂,吃喜酒呀,何大财主还请了戏班子哩。”

何财主只有一个儿子,却连着三年都在办喜事。第一个儿媳妇过门不到一年,上吊自杀了。第二个儿媳妇刚刚过上大半年,也死了!说是冲撞了什么,得了怪病,谁信呐?何老太婆子蛮不讲理,以势欺人,大家却是有目共睹的。

今天见这般瘦弱的女子嫁进何家,有不少人为她担心呢。担心归担心,毕竟不是自己的事,也没法去管别人的事,心里想想,嘴上说说就得了,热闹还是要看,酒席还是要吃,戏班子表演可是很少见的,哪能不看?

钱旺村的人,几乎都集中到何财主家来了,把何家大院围得水泄不通。随了礼金的进院吃席看戏,没随礼金的,爬墙头扒门缝,这些人主要是奔看戏而来。

临时搭建的戏台上锣鼓喧天!青衣扬水袖,武生亮刀剑,黑脸的包公哇呀呀呀怒发冲冠!

何财主的老婆是个戏迷,只要有戏看,天大的事情都得搁到后头。这不,儿子儿媳刚拜完堂行完礼,她就急火火地坐在戏台下,谁都不顾地看起戏来。

今天来唱戏的戏班子,是自己送上门的。戏班子的班主说,他带的这个戏班子没什么名号,行走江湖唱戏混口饭吃,今儿个走到这里遇见喜事,就给主家唱上几场助兴,赏钱看着给,不给也行,讨几杯喜酒沾沾喜气。

何财主一听心里乐开了花,这是占了大便宜的好事情呀!以前请戏班唱戏那是要花很多银子的,这次不给都行?赏酒喝就行?行,当然行。

这个何财主呀,别看有钱,那是相当抠门儿,吝啬得要命,给儿子娶媳妇办酒席,那也是算盘珠子拨得哗哗响,办酒席能收多少礼,刨去费用能有多大赚头,他心里门儿清。

再说那何财主的老婆,叭叭叭地嗑着瓜籽看着戏,嘴里含着的一块糖把一面的腮帮子撑得鼓鼓的,据说这个吃法叫又甜又香。她左一块糖右一颗瓜籽往嘴里忙活着,看戏的眼睛直放亮,不知不觉脚前的瓜籽皮子和糖纸就铺了一地。

这两样东西吃多了她渴呀,渴了得喝茶呀,喝茶得有人给倒呀,小丫鬟给倒的茶都放凉了,她喝了一口啐在地上,揪住丫鬟的耳朵就使劲儿地拧:“你个不长记性的东西,茶凉了要换热的知道不?再记不住就敲碎你的脑袋!” 小丫鬟疼得直淌眼泪不敢哭出声。

“唉呀娘,莫动气,看气坏了身子!让儿媳来伺候您。” 一袭红衣裙,头顶凤冠,肩披霞帔的新娘子摇步来到财主婆跟前。

财主婆一愣,心里头想,刚拜完堂的新媳妇,不是应该坐在洞房的喜床上,等着自己的男人给揭盖头吗?怎么跑出来抛头露面了?成何体统!也不能说是抛头露面,戴着面纱呢,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新娘子笑眼眯眯地倒了一碗热茶,双手恭恭敬敬地举到财主婆嘴前。呸!财主婆扭头吐掉嘴里嚼着的东西,正色道:“给婆婆敬茶有站着敬的吗?没规矩!”

“娘训斥得对,是儿媳不懂事。” 新娘子说完,双手把茶碗高高举过头顶,身子直直地跪了下去。

这一跪真是跪得让人大开眼界!只见新娘子的双膝,稳稳实实,准确无误地落在财主婆伸出的脚面子上,高举着的茶碗碗边儿,妥妥地贴上财主婆的嘴唇,这么大的动作,那茶碗里的茶水竟然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财主婆的脚,被新娘子的膝盖砸得骨头快要碎掉了,她疼得张嘴大叫!那碗茶,顺势灌进她的嘴里,热茶与哀叫声相遇,扭打成一团,嘶哈咕噜呜咽咽,热气腾腾地滚进肚子里。

戏台上的锣鼓声急促游旋,达到高潮。《抬花轿》唱得让人心情激动,有人跟着唱词不由自主地拍掌合拍儿,还有人哼哼呀呀跟随着小声学唱,摇头晃脑痴迷地追着节奏。


伙计们 起轿喽一一

府门外三呀三声炮

啊花啊花花轿起动

咦呀嗨哪嗨呀嗨

哎那嗨咦呀嗨

周凤莲坐轿内喜气盈盈

众执事鸣锣开道摆列齐整

那么鼓乐吹

嘀嘀嘀嘀嘀 哒哒哒哒哒

嘀嘀嘀 哒哒悦耳动听

离府门吹的是百鸟朝凤

一路上吹的是鸾凤和鸣

武状元来迎亲满城惊动

乡亲们在路旁啊赞不绝声

这个说:

新女婿好人品相貌端正

那个讲:

新媳妇长得好是多么水灵

隔着轿帘我看哪 看哪

影影绰绰我看呀 看不清

轿前边走一头高头大马

马身上端坐着一位相公

只见他穿红袍金冠罩顶

上插着金花十字披红

不用说 我知道

就是俺的那个他来把亲迎

小兄弟扬鞭策马把我护送

头戴乌纱身穿红袍满面春风

武状元把我娶

文状元把我送

大姑娘我

今日那哈呀哈伊呀嗨

那个八面威风……


人们被台上的大戏吸引着,没几个人注意到财主婆这边的情况。老东西的嗓子被热茶烫得红肿说不顺溜话,双脚被新媳妇跪压着站不起来,她痛苦地啊啊着,双手张牙舞爪地去抓新娘子的头发。

新娘子牢牢抓住财主婆的手腕,起身双眼含笑地盯着财主婆那双开始生怯的眼睛:“娘,您是要给儿媳梳头吗?儿媳不敢当呀!以后儿媳要好好孝敬您,给您敬热茶,给您烫脚,给您敲背舒筋活血,给您梳头薅白头发……”

财主婆听得脊背冒凉风,直觉得嗓子被煮熟,脚被烫烂,脊梁骨被敲碎,头发被拔光。她的两个手腕还攥在儿媳妇的手里,被捏得发麻失去知觉,想动也动不了。

她看见儿媳妇似笑非笑的眼神里蓄满了杀气,看眼前的这张脸,一会是上吊死的那个儿媳的脸,一会又是得病吃药死了的那个儿媳的脸!她浑身哆嗦着,艰难地吐出三个字:“鬼,鬼呀!”然后一翻白眼晕死了过去。

场面一下大乱,大家酒也不喝了,戏也不看了, 一窝蜂地围了上来,何财主给老婆子捋着胸口顺气,财主儿子一边掐他老娘的人中,一边拍他老娘的脸,喊着让他娘醒醒。

财主婆在千呼万唤中睁开了眼睛,她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指向新娘子:“鬼,休,休了她!” 说话声嘶哑不清,像被鱼刺卡了喉咙。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新娘子,那个下轿时弱不禁风的瘦女子,好像胖了一些,何财主家的富地还真是养人啊。

众人没咋听清财主婆说的是什么,但都猜到是这个刚进门的新媳妇惹恼了财主婆,这下可有热闹看了,财主婆什么时候吃过亏?许多人都为新娘子捏了一把汗。

“你这个贱人,你把俺娘咋地了?” 财主儿子醉醺醺地冲着新娘子破口大骂,随手操起一把长条凳子向新娘子砸去,野蛮到了极致!

众人急忙后退躲闪,发出杂乱的唏嘘惊呼声。

只见那新娘子一个侧身,躲过迎面砸下来的凳子,同时扬手摘下头上的凤冠甩向财主儿子,那凤冠抖动满冠珠结,带着风声准而狠地扣在财主儿子脸上。

“好!好!” 人群中,不知是谁击掌叫好。

“反了!反了!无法无天了!来人!来人!都死哪去了?!” 何财主大嚷大叫。

几个家丁红头涨脸,有些闪脚地赶了过来,显然他们酒劲正旺。

“老,老爷,谁闹事儿?是谁?”  为首的大个子家丁撸胳膊挽袖子,一副不服就干的架势。另外几个跟班也是摩拳擦掌,如临大敌。

“哈哈哈哈!太夸张了吧?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女子,还是何财主的家人,至于这般兴师动众?这可是以强欺弱,传出去不好听呀!” 说话的是戏班子的班主。

“是呀,至于用家丁来镇压吗?一个弱女子,说一说,训斥几句就行了。”

“可不是嘛,还不知道是谁对谁错呢,也不问青红皂白,就动粗使暴,压迫一个小女子,没人性啊!”

围观的人群骚动起来,大多数人都向着孤单无助的新娘子,何财主家的亲戚则指责新娘子的不是。

“把这个小贱人绑起来,关进柴房!先饿她两天,看我怎么收拾她!” 何财主的儿子捂着被凤冠砸青的半边脸,指挥家丁把新娘子绑了。

家丁们像得到命令的狗一样扑向新娘子。

只见那新娘子毫不慌乱,一双杏眼清澈明媚。她莲步轻移,如灵燕低飞掠水取物;纤拳疾出,似冰雹星闪肆意狂奔;柔躯百转,让千钧之力喷薄而出;笑看群丑,狼狈分离丢人又现眼。一场较量结束,直打得几个家丁捂脸的捂脸,抱头的抱头,龇牙咧嘴满地找牙。

“好!好!打得好!”人群中暴发出热烈的喝彩声,掌声也噼里啪啦地响起来,比看台上唱戏时还来劲。这不是演戏扮角儿,这是真人真功夫,真打真痛快呀!

财主儿子整个脸都青了,铁青铁青,两排牙齿相磕,发出瘆人的动静。他傻眼了,没辙了,大脑结冰固化了。

“天呀,这是造的什么孽呀!这是丧门星进家,家门不幸呀!” 何财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嚎起来。

“休,休了她!” 财主婆一直念叨着这句话,累得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卡在她肿痛的嗓子眼儿里,没力气发出声来,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说什么。

“各位父老乡亲,我青莲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灾荒年,爹娘借了他何家一斗米,年后还粮时被告之要还八斗!爹娘气火攻心,相继病逝。我被何家抢来顶债,做他家的儿媳。家中房屋和几分薄田已被何家占有。”

“各位乡亲!大家也听到了,何家老太太说要休了我,我谢谢她放我离开火坑!青莲这就离开,除了身上穿的衣裙鞋袜,不带走任何财物,请各位父老乡亲给做个见证。” 新娘子青莲说罢,摘下身上佩戴的所有首饰,放于桌上。

新娘子青莲潇潇洒洒地离开了何财主家,何家无人敢拦,也无人能拦得住。众人摇头叹气,纷纷扫兴散去。

戏班子的班主号令弟子们收拾乐器道剧,把东西装上马车。他扬鞭甩出一个清脆的响声,两匹枣红马嘶鸣回应,腾起四蹄,驾起马车向村外急奔而去,车后卷起的尘土,遮蔽了退去离远的钱旺村庄。

马儿跑累了,打着响鼻慢了下来。一辆有棚的马车停在前面不远的路边,站在车旁,穿着红色新娘衣裙的人是青莲啊!她手挽着一个比她瘦弱一些,丫鬟打扮的女子,那女子才是真正的青莲。收拾恶婆婆,痛打狗家丁的青莲,是戏班子里的台柱子艺凤仙,她帮青莲逃出何家,换上青莲的新娘礼服,假扮新娘子演了一出好戏,也为真青莲出了一口恶气。

两辆马车汇合,众人纷纷下车。真青莲见到班主就跪下谢恩,被班主双手扶起:“莫跪莫跪,咱戏班子不兴这个,我也是被前老班主救下的苦命人。”

“我也是!我是讨饭时被两只恶犬追咬,遇见班主把我救下的。”

“我是无家可归,被班主收留的!”

“还有我……”

大家纷纷述说着自己与戏班子的情缘。泪流满面的真青莲擦干眼泪,露出灿烂的笑容,她不再拘谨和难过,能进入到这样一个大家庭,让她心里感到踏实又温暖。

“班主,听说栖龙镇有一伙地痞流氓横行霸道,专门欺负老弱病残和穷苦人,领头的是衙门里县太爷的小舅子,被欺负的人状告无门,告也告不赢。他们只能忍气吞声,苦不甚言!”

“走,去栖龙镇,会会那帮龟孙子。” 班主操起马鞭,率先坐上马车,众人纷纷上车各就各位。

“驾!” 一声清脆的鞭响划破寂静,车轮追赶着落日的余辉滚滚向前,江湖戏班奔向下一个需要他们伸张正义的地方一一栖龙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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