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叔比我大两岁,当年我读小学三年级,他读五年级。我升学,他留级,后来他又留级,我们就成了一个班的同学。他是我父亲最小的堂弟,虽然我们读一个班,但出于乡下的习惯和礼仪,我仍唤作他叔叔,从未改口。
学校抓到几个学生躲在苞米地里抽烟,我在其中。起先被校长“审问”的时候,我心底里有一些义气蓬生出来,大有电视上革命先烈宁死不屈的气概。在被问及香烟的来处时,我也是打定了主意谎称从家里拿来。不料,在被“严刑拷打”时,我看到堂叔在人群里吐舌头翻白做出“略略略”地鬼脸来,我没憋住笑出了声。可能校长觉得是受到了某种侮辱,于是揪住我耳朵,把我提得老高,眼泪一下就出来了。这一下着实疼,也让我觉得就这么“慷慨赴义”实在是不值得。于是老实交代了是叔叔给的烟,校长责令:“让你叔叔来一趟!”我哭着指给校长看,那个畏畏缩缩躲在围观人群中的“留级大大”。校长回头看处,只有一群围观的学生,哪有什么“叔叔”!校长问我是不是不服气,还要耍滑?说着就要拿扫帚揍我,我一看急坏了,堂叔的名字就在嘴边,却喊不出口来。慌乱中我边躲边哭边指,我越是极力指证,校长就揍得越起劲,那场面像极了广场上老头抽陀螺。抽了几圈后,校长终于认出我所指的是哪一位“叔叔”。于是他露出了“我就知道”的笃定神情,上前去揪了堂叔的耳朵把他同我们扔作一堆,罚站去了。
堂叔有什么“好事”绝不会落下我。在李子成熟的季节,他带我去摘李子。邻村一户人家有棵惹人喜爱的李子树,树上结着鸡蛋大小的李子,熟透了,蜜蜂团绕嗡嗡作响。李子树连同周围一片菜地被那家人拿篱笆圈着,在外看着满树李子能把人馋死。我跟堂叔说去敲人家门,跟主人家讨几颗吃罢?他也同意,我两就要去敲门,不想这家人门上拴着一条大狗,那狗却也怪,见来人也不吠不叫,就只冷冰冰盯着人。我俩害怕了,想起古老的俗语来:咬人的狗不叫。怕被狗咬,又实在是馋得不行,最后决定去偷摘。
那块菜地虽然被围着,但是围栏供人出入的门却没有上锁,只是拿铁丝扣着,我们很容易就开了门进去。关于攀爬的技能,堂叔比我要更娴熟,而且我向来是懒惰且迟钝的。他三两下就窜上了树顶,窸窸窣窣掉下好多熟透的李子,我就在树下把衣服掀起来兜住,往地上去挑拣尚未砸坏的李子。捡一阵就抬头看他,他却在树顶挑那最大个的吃得正香,不无得意地把核吐下来。
我刚想催促他快摘些就走吧,还没开口就听一阵哗啦啦,他已从树上落下来,朝篱笆外一窜就要跳出去,但人是出去了衣服却没跟上,他把自己挂在了篱笆上,两脚悬空,动弹不得。一下子生这变故使我惊呆在原地不知所措。慌忙张望我才发现,是主人家的老头!拄着杖,正站定在围栏门外!从踏进菜园开始,我的一颗心就砰砰跳个不停,现在被当场抓获,实在是又恼又悔,心里一着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老头似乎也是被整懵了,也不骂人,却是好言好语安慰起我来。我和老头合力把堂叔从篱笆上摘下,老头还取来塑料袋把地上的果子尽数装了送给我们,问了我们家住何处父母姓名就把我们放走了。
两天后我和堂叔就被各自父母揍了一顿,是那老头告的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