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15 血迹

在生命即将过半的时候,水彩笔小姐兀的出现在白纸先生的生命里。彼时,白纸先生也不再是一张白纸了,他有很多回忆,多少年过去了,回忆褪了色。留在纸上是灰白,握在手中的是一杆长长的2B铅笔。白纸先生不是个诗人,是个画家。他画花、花草、画落英缤纷,画面满满当当的,就像印度挂毯,素雅、精致而灰白。

跟水彩笔小姐在一起的日子真好啊!粉色的月季,橘色的玫瑰,紫色的鸢尾,墨绿色的散尾葵,明朗的天空湛蓝,拥着几朵胖胖的云。白纸先生的生命花园里鲜艳的发光,他说:“好幸福啊,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的色彩,谢谢你帮我记起,水彩笔小姐!我以为青春之后的人生,只会褪色。”

不知为何,有天,水彩笔小姐还是走了。白纸先生想不通,他们曾经那么幸福,你看这些鲜艳如初的色彩啊!

难过了些日子,彩铅小姐出现了。她有着高挑而匀称的身躯,她说:“让我来抚慰你吧白纸先生,你现在愈发惨白的让人心疼。”于是彩铅小姐每天削尖了脑袋在白纸先生的生命里努力的画啊画啊。可是,无论彩铅女士怎么用力去图画,无论她怎么较劲脑汁用越来越深的色彩去涂抹,还是盖不住水彩笔小姐的粉月季、橘玫瑰和紫鸢尾……彩铅小姐太费力了,她甚至把整个画面都涂成了近似于黑色,可是除了把蓝天中的白云涂成了乌云,其余的一无是处。日复一日,她几乎要耗尽了自己修长的身躯,画面却愈发的惨不忍睹。白纸先生别扭的看着自己的生命图画,劝走了奄奄一息的彩铅小姐。

还好,时光是块橡皮擦。慢慢的擦去了彩铅小姐努力的色彩,除了有几道因太过使劲而穿透的疤痕。当然,水彩笔小姐留下的七彩还在,只是也开始泛了白。

白纸先生还真是艳福不浅呐,水粉姑娘自告奋勇的闯了进来。她对白纸先生说:“你个傻瓜!铅笔怎么能盖得住水彩笔呢?可是我不一样,我的色彩是伴着水显现出来的!水能洗尽铅华!”白纸先生好感动,他接受了水粉姑娘。水粉姑娘涉世未深,她用了很多很多的颜料和水混在一起,把整张纸弄得湿湿的,却也只能把水彩笔小姐的痕迹晕出一点点毛边边来。她每天趴在白纸先生的胸口哭啊哭,哭的白纸先生不知所措。白纸先生无意中把水粉姑娘介绍给自己的好兄弟宣纸先生,水粉姑娘发现自己的色彩轻而易举的就能在宣纸先生的生命中开出花来,谁不喜欢这种轻而易举的成就感呢。还年少,较什么劲呢,宣纸先生说着牵起了水粉姑娘的手。

就在白纸先生不想再花时间纠葛于自己这张胡七八糟的杰作上的时,巫婆介绍了油画颜料女士。她丰腴而厚重,白纸先生知道他和油画颜料女士不是天生的一对,一般她们这类人都会找个绷的板板直的帆布小伙子去驯服。但是他也知道只有油画颜料女士这种着色力和覆盖力极强的性格才能让他得到重生。即使是味毒药,吞下去总好过带着忘不了的遗憾回忆过一生吧。

油画颜料女士的确很给力,她上色稳准狠,而且一下子就看不到底下乌七八糟的样子了。刚开始白纸先生还不太习惯,他已经习惯在无人时候怀恋一下水彩笔小姐的痕迹了,一下子见不到了,心里空落落的。他趁油画颜料女士睡去的时候,悄悄拿湿抹布擦出一小块粉色的月季花瓣,结果第二天被油画颜料小姐发现,气急败坏的给他涂上了更深更厚的颜色。白纸先生折腾的累了,他想既然她能覆盖、肯原谅我的过往,多难得呀,我就跟她好好过吧。

日复一日,他们把日子过成了一张大家都赞赏不已的、漂亮的风景油画。画面上是一片金灿灿的麦田,有一只小狐狸躲在麦浪中央。这幅画取材于油画颜料小姐最爱的一本书《小王子》,她对白纸先生说:“我们互相驯服,就像狐狸与小王子一样,这是成人之爱。”白纸先生点点头,他已经开始有了年老的迹象,他还能回忆到彼时青春花园里有月季、玫瑰和鸢尾,可惜已经记不得它们的色彩了。

“那朵月季是黄色的么?”他垂眼看着手里的茶杯嘀咕道。

“哎呀,不管了!“,每个人青春时都想着折腾出个迥然不同的花园来,年老后却都归于这方麦田。麦田的颜色没什么不一样,每个人的都是金灿灿的,只是生命的尺度大小不同罢了。

终于,这个他生命中最后一个女人也走了,但她走向的不是人间,是天堂。

油画颜料小姐走后,白纸先生有了很多很多不知所措的闲暇时光。有天他想,我是个画家啊!可是他手中的铅笔在油画中不忍画也画不出什么新的作品来。突然,一个在阳台晒太阳的午后,被晒的暖烘烘的后背给了他启示,哎哟我个老糊涂,我还有背面啊!我的背面还没有被上过任何色彩!

这辈子他第一次正式的把自己翻过来,准备一展宏图。可,这些斑斑点点都是些什么啊?白纸先生惊诧道。他戴上老花镜,看着那一滩滩如同陈年血迹一般的东西,它们带着窸窸窣窣的毛边边,辨不清。

白纸先生举起油画的背面面向阳光,他看到了有些花掉的粉色的月季、橘色的玫瑰、紫色的鸢尾还有胖胖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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