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只蚊子,我从来就知道,我的生命是短暂的,我不想就这样死去,也不能将我盯上的猎物放弃。但是,看着同伴们在袅袅的蚊香中痛苦的死去,我惊恐,窒息得快要不能呼吸······等到我适应了这里的气息,思绪渐渐清晰,我必须要说点什么,豪言壮语也好,誓言或者遗言也罢,毕竟在这个寂寥的夜里,只剩我这只蚊子了,承受着一只蚊子的孤独。
我想,总有一天,我会死去,所以,我极力逃避一只蚊的孤寂,还好,至少在我短暂生命中的这个夜里,我可以呆在我喜欢的猎物这里,跟她生活在一起。
我慢慢地向我的猎物靠近,小心翼翼,她却在极力躲避,挥舞着手臂,驱赶我离去,甚至,用洁白色的蚊帐,封闭自己,将我与她隔离。但是,我是一只蚊子,我不在意,因为我无孔不入,决不放弃。
在她不知不觉之间,我进入了那个属于她的世界里。她那白皙的手臂,对我充满了诱惑力,我口水直流,兴奋不已。我停在她白皙的手臂上,像人类世界中的流氓一样,擦了擦口水。但是,在某一个瞬间,我聆听 到了她那充满节奏感的心跳的声音, 感受着这白里透红的肌肤下,那血液在缓缓流淌的美妙声音,我的心渐渐地静了,醉了,沉迷了,迷失了。我发现自己下不了口,不愿破坏这一刻的宁静,所以我选择了默然不语。
我一度的幻想,马尔克斯笔下的马孔多近百年的孤独与失眠,那该是个怎样的悲剧,对于孤独,我一直都在极力逃避。没想到,今晚,我却在默然不语,不知不觉之中,在这个夜里,感染上了她的失眠与孤寂。
唉,想太多。在这个夜里,我们在心里默默地一起叹气。
当这个城市的夜空飘散着漫无目的的孤独的梦;弥漫着漫无边际的孤寂的想的时候,我和她一起陷入了深深的迷惘里。
楼下不远处的湖水,被夜风撩动,荡漾着粼粼的波光,昏黄的路灯,孤独的伫立在岸边,默然无言。我看到了我的同类们,在昏黄的路灯下,狂欢。而她蜷缩在被子里,睁着眼,掠过不远处的那片湖水,凝望着远方,她的眼神渐渐地黯了,痛了,沉了,迷失了,迷失在了前方无边的夜里。我的心渐渐地惊了,乱了,躁了,茫然了,我茫然的望着她,迷失在了她的眼光里。
唉,为什么不开心?在这个夜里,我们在心里默默地一起叹气。
她终于沉沉的睡去,我温柔地轻轻扇动翅膀,为她弹奏了一曲肖邦的夜曲。我盘旋在她上空,出神地看着她的睡脸,深深的为她所着迷。“她如果抿着嘴,就是浅浅的嗔,有梦在天际跟着笑,迎着云散。她如果皱眉,就是淡淡的忧,有歌随着微风打着旋,伏地的吹。”张嘉佳写的这一段,是多么的适合用在这个夜里。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额头上有细密的汗水,我知道,她肯定深陷恶梦里。我嗡嗡的大喊大叫,想要将她唤醒。终于,她猛然惊醒,抱紧了自己,她的眼渐渐地红了,湿了,无助了,落泪了。而我的心却渐渐地慌了,乱了,疼了,迷失了,迷失在这个夜里。
我触摸到了她的指尖,是冰冷的,在这个夜里,那是一种怎样的刺骨寒,从我脚底蔓延,深达我那被孤寂慢慢吞噬的灵魂里,快要冻结我整个躯体。我触碰到了她眼角晶莹的泪水,是滚烫的,倒映着我的身影,却灼伤了我的身体。在那略显苍白的脸颊上,几颗泪珠缓缓滑落,消失在被子里,无声无息,就像是几滴水,慢慢渗透进了沙子里,了无痕迹。
唉,不要想太多。在这个夜里, 我们在心里默默地一起叹气。
她失眠,站在阳台,看着夜色缓缓流淌,月光如水,在落到阳台的途中,被栏杆切割分离,支离破碎的散落满地。她伸出手,想要握住那缕清幽的月光,却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我躲在阴影里浅浅低语:“云一緺,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 秋风多,雨相合,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是啊,夜长,人无可奈何。
唉,不知为了什么,我们在心里默默地一起叹气。
她回躺在床上,蜷缩在被子里。几片落叶被风卷起,在这个清幽的夜里,划过月亮面前,肆意飞扬。我停在阳台栏杆上,祈求月亮,希望黑夜可以延长。我从来就知道,我的生命是短暂的,我感觉到了,在黎明来临的那一刻,我将会死去,快了,很快的,这一切快要结束了。我也知道,在那个相同的时刻里,她也会离开这个城市,远远地离去。我不知道,死亡是不是都是那么的身不由己?她是否会记得有关我这只蚊子的回忆?笑容的背后是不是都是哭泣?
但是,至少我知道,在这个夜里,我和她承受着同样的迷惘和孤寂。至少我知道,在黎明来临的那一刻,我会死得很纯粹,很彻底,而在我死亡的那一刻,她会离开得很干脆,很彻底。
于是,我决定和她告别,我停落在她那白皙的手臂上,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任何言语。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里,不舍与依恋压制了孤寂,我突然很怀念蚊香的味道,还有她身上淡淡的花露水。
我轻吻了她的额头,她的眼皮动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尽管我知道死亡不可抗拒,但我还是不舍得离去。
我看到了月亮不舍的离去,在那最黑暗的天际里,晨曦露出了它的身影······一切都结束了,黎明已经来临,死亡也随之降临。
可是,我不知道,接引我的,是死神,还是天使,我也不知道,我即将到达的,是天堂,还是地狱。
文/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