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我已做过三次手术。这,只是一个极小的手术而已。
护士给我眼睛滴了两滴麻药,摆好器具,就出去了。这时,医生还没有来,我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虽然做过三次手术了,但一躺在这样的台子上,脑里就一如既往地空白。房里是单调的蓝色和白色,我的头上对着一台可以调整方位的大灯。
医生进来了,不知她什么时候已换了一身做手术的行头,全不是在门诊室的那身穿戴了。我开始忐忑。我主动找话跟她讲。我希望我知道她的每一个动作是在做什么,而不是任人摆布。
“我还要打麻药吗?”
“是的。要注射。”
“全麻吗?”
“不是。局部麻醉。”
“会疼吗?”
“会有一点。打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那就是很疼了?因为医生说话都尽量说得很轻松。我已经打过三次麻药了,很害怕自己变笨。
她把大灯打在我脸上,晃眼,我脑里又空白了。只隐约感到,不管发生什么,就这样懒懒地躺着好了,任人宰割吧!
她迅速在我脸上蒙一张布,只露出一只病眼。然后,我看到一支针头被高高举起,向我的眼睛指来,然后,针头看不见了,眼皮一阵钻心的刺痛......接着,我的眼皮被什么东西使劲拉扯着,但已经觉不着痛了。
“我要睁着眼睛吗?”
“都可以。我都已经切开了,怎么样?感觉还行吧?”
“是吗?不痛。”
“你的忍受力还可以嘛!其实还是有一点痛的。”
“我不痛。”
我感觉她在拉扯并剪断什么。
“还需要缝针吗?”
“不用。”
“那是剪什么?”
“我在剪里面的囊,不然还会复发的。”
“好了吗?”我感觉她剪了好多次,而且很不好剪似的。
“马上就好了。”
她将一块厚纱布狠狠压在我的眼睛上。由于腾不开手,她吩咐我自己使劲压住。
“可以不使劲吗?我怕压坏了。”因我嗜书如命,平时最爱护我的眼睛。
“哦不行的!必须使劲,这是止血!”
护士过来给我上药。她一将我的纱布取下,我立刻感到一大股温热的液体从眼球上喷涌而过。“怎么这么容易流血啊.....”护士小声自言自语着。
“好了,可以回家了!”
我扶墙摸壁走出来,坐到一个凳子上。因我左眼蒙上了纱布,双眼高度近视,又不便戴眼镜,我不知道一个人怎么回住处。麻药渐渐失效,伤口痛得麻木了。忽想起,不久前,同事告诉我,她以前做完这个手术是她爸爸背她回家的,我突然流起眼泪了。
我怕眼泪让伤口感染,又难以止住。我不停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哭。
我想起爸爸,我在天津上大学时,他对我说:“我们知道你一直是个坚强的孩子呀!”从小学开始,我就一个人独立生活了,这么多年,一个人走南闯北,各种苦难经历过,不也好好的吗?哪一次手术不是独自身在他乡?矫情什么呢?
我又想到我崇拜的爷爷。他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枪手,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次,他和乡亲们在半路上翻了车,其他人都被铁板拦腰压倒在地,他的脚趾却被卡在了车里。为了赶快下车救人,他果断亲手将自己的脚趾掰断!而我这点痛,又算什么呢?爷爷可是淌着血回家的。每当我遇到困难时,想到爷爷,心中就有一股英雄气概,便不被困难吓倒。从小,我就埋怨没有遗传爷爷的相貌基因,不然,我就会更漂亮些。可是,想想我做过的许多事,还有人比我更像他吗?
如果,我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同事手术后是爸爸背回家的,我是否压根儿就不会流泪?人就是这样矫情!
不便回去,那就安心坐在医院里缓一缓吧!我打开古诗词的音频,让那美妙的旋律,在我心间缓缓流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文学,让我的世界,没有了风霜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