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小时候

 一九八七年，六月初的闷热下午，阿狗在郑州一家小医院呱呱坠地。一家人心情复杂，欢喜的是这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依然是个男孩。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家里有两个男孩父母在村里能听得直腰板，愁的是家里的父母已经被爷爷奶奶分家，除了两间平房，其他什么都没有。而恰恰那几年，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差点把阿狗给计划掉。五千块钱的罚款对一对一结婚就被分家的年轻夫妻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阿狗的爸爸就去求阿狗的爷爷，但是阿狗的爷爷有了一个不花一分钱的长孙，这个次孙要花五千块，阿狗的爷爷直接就说了俩字“没钱”。而阿狗的奶奶 本就对阿狗的妈妈意见颇大，所以更是看都不想看一眼。阿狗的爸妈没有办法只能去求同村的相邻朋友，几十块几百块的借，家里的口粮也被拉出去卖了换钱，然后又去找阿狗的姥姥姥爷借，终于还是凑够了罚款。

   不就后到了阿狗的满月。在农村，满月酒是必要的，不但关系到脸面，还能收一些份子钱可以缓解一下阿狗父母的窘境。但是为了阿狗的罚款，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办法的阿狗父母只能又去求阿狗的爷爷。阿狗的爷爷是不愿意出这个钱的，也仿佛这个次孙与自己无关，这个不太争气嗜酒如命的儿子，也与自己无关。阿狗的爸爸是个酒迷瞪，见了酒就走不动路，因为喝酒也惹下不知道多少祸。虽然阿狗他爸不那么靠谱，但是为了儿子，当然也为了面子和减轻压力，阿狗爸爸抱着刚刚满月的阿狗就那么跪在阿狗爷爷的房子门前，只为了阿狗爷爷能借他点钱，让他把阿狗的满月酒给办了，最终爷爷在旁人的劝说下给了阿狗爸爸钱，阿狗也总算过了自己的满月。

      一九九零年，阿狗三岁了。被父母送到了姥姥姥爷家，哥哥跟着爷爷奶奶。而阿狗的父母都进城打工去了。每次阿狗见到父母都是在端午节或者中秋节。当然，还有过年。一年中见父母的次数屈指可数，而阿狗在姥姥家里也过的有那么一点惬意。毕竟相较于在爷爷家，在这里阿狗可以更快活。因为自己的大舅一直不在老家，而是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大连上班。而为了要上一个男孩，阿狗的大妗子不知道多了几次胎。而阿狗的二舅还是一个没结婚的大小伙子。阿狗在姥姥家里享受着宠爱，除了怕经常一脸严肃的姥爷还有被左邻右舍半开玩笑的叫漫地豆芽，阿狗觉得其他都挺好的。而父母就是隔三差五的因为阿狗爸爸喝酒犯浑不停的争吵打架，至少这个情况在阿狗二十岁前都没什么变化。

      一九九二年，阿狗五岁了，到了上小学学前班的年龄。阿狗的父母准备把阿狗送到离阿狗姥姥家不远的一个小学，学校很破旧窗户很小，一遇到阴天雨天教室里就跟天黑了一般。阿狗不想去学校，阿狗喜欢跟着姥姥姥爷下地干活，姥姥姥爷干活小阿狗就在一边帮他们拿一些拿得动的东西。但是谁会在乎小阿狗的想法呢，结果就是阿狗被送进了学校。学校里不收学费，但是书本费要交。阿狗的姥爷就带着阿狗去学校交了书本费，回来的路上阿狗问姥爷，为什么爸妈不来给阿狗交书本费呢。阿狗姥爷说阿狗爸妈没钱，阿狗不吭声了。阿狗在想自己的爸妈在干什么啊，为什么交书本费的几块钱都没有呢？第一次，小小的阿狗觉得很难受，很抬不起头的感觉。

    回到家后，姥爷躺在床上说阿狗你帮我捶捶背吧，阿狗光着屁股蛋子乐颠颠的坐在了姥爷的背上，用小手在姥爷的背上敲来敲去，姥姥去忙着张罗晚饭。忽然的，阿狗的肚子有点痛，想要拉肚子吧？阿狗想赶紧站起来，但是屁股都还没有离开姥爷的背，就觉得一阵热热的稀拉拉的大便就落在了姥爷背上，阿狗有点怕，怕姥爷起来打自己。之前阿狗因为不听话顶嘴被姥爷拿绳子拴在屋后的柳树叉上，到现在阿狗还记得清清楚楚。等了差不多一分钟，姥爷都没有动，难道是姥爷干完活累了睡着了？阿狗赶紧拿起卫生纸把姥爷背上擦干净，然后还不忘擦了擦自己的屁股。心想着幸好姥爷睡着了，不然肯定挨揍。刚想到这，姥爷忽然说：“阿狗啊，怎么不锤了啊 ？”阿狗吓了一个激灵，赶紧又拿自己的小拳头给姥爷捶背。之后的好久，阿狗都一直闹不明白，为什么姥爷没睡着，怎么就没揍自己也没有提自己拉在他背上的事呢？

       一九九四年，阿狗七岁了。父母在城市打工并不顺利，于是决定回来自己磨豆腐卖豆腐，也顺便把阿狗从姥爷家里接了回来。阿狗刚刚上一年级，学习成绩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可以考第一名，不好的时候呢，可能就是个中等吧。阿狗的爸爸对阿狗的学习并不关心，而阿狗的妈妈却总是让阿狗好好学习，将来能有好工作可以赚大钱。阿狗想不通，学习好就一定有好工作吗？赚了大钱干什么呢？自己的大舅就在大连工作，自己的舅舅还是个中专生，那个年代的中专生比高中生一般的大学生不知道要牛气多少，那自己的大舅应该也赚大钱了吧？可是赚大钱有什么用呢？可能一年都不会回来看一眼自己的姥姥姥爷，那赚的大钱给谁花呢？阿狗就是想不通，但是阿狗又不敢问妈妈，害怕妈妈骂自己。毕竟那是他的亲哥哥，而且当年妈妈学习努力成绩挺好，是有机会上高中的。可是因为家里没钱，阿狗的妈妈只能辍学在家种地，供养着这个亲哥哥去上了中专，而后毕业去了大连的一个制药厂工作。而阿狗的妈妈也嫁给了酒蒙子的阿狗爸，有了阿狗的哥哥和阿狗。

    家里的豆腐坊弄好了，爸妈天天都要买豆子洗豆子泡豆子，家里到处都堆满了黄豆，父母通宵达旦的把磨好的豆浆倒进缸里用卤水点了之后再起出来放在一个个的木架子上固定压型。别的还有豆腐卷豆腐干豆腐皮，都需要阿狗的爸妈动手一样样的弄完。每次忙完已经是半夜，凌晨的父母还要起来装车，然后骑着三轮车把这些豆制品送到十几公里外纬四路的农贸市场。阿狗就没人管了，以前每天上学姥姥都会给阿狗打一个荷包蛋，再弄点糖蒜咸菜还有馏过的馒头。但是现在这些都没有了，父母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自然也没就没人给阿狗做早饭了。虽然跟自己的爷爷奶奶就住在一个院子里，但是奶奶从来不喊阿狗去吃早饭，而阿狗也从来没有主动去奶奶的灶台前让奶奶给他做饭。自己的哥哥依然跟着爷爷奶奶住，跟着爷爷奶奶吃，而姑姑们走亲戚带来的那些糕点，阿狗更是没尝过。以前在姥姥家，每次有好吃的姥姥都会拿给阿狗，让阿狗撒欢儿的吃，吃了还不算，去上学的时候还往阿狗兜里塞。阿狗喜欢刚出锅的热馒头，那种小麦的香味和吃进嘴里那种微微的甜，让阿狗欲罢不能。所以每次阿狗的姥姥蒸了馒头都会给阿狗送，趁着课件休息的十分钟，姥姥拿着热馒头站在学校围墙外边的麦剁子上喊阿狗，而阿狗就会乐颠颠的跑过去，在围墙这边的一个水泥台子上接过姥姥递来的热馒头，同时享受着同学羡慕的目光。

    可是现在这些都没有了，没人给阿狗做饭，阿狗妈妈又怕阿狗饿着，就让阿狗去奶奶那吃早饭。阿狗不去，觉得这个奶奶跟阿狗并没有什么关系。没有办法，阿狗妈妈就给阿狗炒了很多炒面。把干面粉放进锅里不停的翻炒，不能让火太大不然面粉会被炒胡了。等到面粉炒到像沙土一样的灰黄色，炒面就炒好了。阿狗妈妈烧了热水，然后在碗里放上一把炒面放进去一点白糖，再拿开水一边慢慢的倒进碗里一边用筷子不停的搅拌，一碗热乎乎的炒面就好了。阿狗抱着碗坐在地上拿勺子大口大口的吃，很甜也很香。阿狗妈妈说，以后早上要是没空给你做饭，你就自己烧点水给自己弄炒面吃吧。阿狗很高兴，点头像捣蒜一样。阿狗爱吃甜的 ，他觉得吃甜东西的时候，就是人最快乐的时候。幸好家里磨豆腐做豆腐干和豆腐卷的时候需要用糖，所以阿狗家里并不缺糖。阿狗每次自己做炒面的时候都放大把的白糖在碗里，阿狗吃着甜的齁嗓子的炒面觉得自己很幸福。

不管什么好东西吃多了，都会让人难受，也会慢慢的没有兴趣。阿狗也一样，即使是甜如蜜的炒面。每天早上阿狗都吃，吃的久了阿狗觉得肚子硬邦邦的，有时候还想拉屎拉不出来，蹲在厕所里腿都麻了就是拉不出来，那种感觉别提有多难受了。那时候的阿狗还不知道这叫便秘，只是觉得肚子难受。阿狗不想吃炒面了，可是又没人给自己做饭。阿狗就找妈妈，妈，你教我做饭吧。阿狗妈妈看着阿狗说：“不想吃炒面了？”阿狗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确实不想吃炒面了，但是妈妈也确实没时间给阿狗做饭，有那么一瞬间阿狗想，要不就厚着脸皮去奶奶那吃吧。但是奶奶好像并没有这个意思，阿狗就好像连邻居家的孩子都不如。前几天阿狗的奶奶在萝卜炸绿豆丸子，阿狗放学回来闻到了香味，循着香味就走到了奶奶的灶台前。看着一锅金黄缀着点点翠绿的丸子，阿狗一口一口的咽口水。即使阿狗并不喜欢爷爷奶奶，但是在那个物产并不富裕吃顿饺子就能咂摸几天的年代，阿狗一个孩子终究是挡不过一锅丸子的诱惑。赶紧小跑把书包扔在床上，又小跑来到奶奶的灶台前，等着那锅香喷喷的丸子出锅。等阿狗跑到灶台前，奶奶正好把丸子捞出锅，旁边的大洋瓷盆里放着金灿灿滋滋冒着热气丸子，阿狗想下手捏一个吃，但是又怕太烫。以前姥姥炸东西的时候，都会用筷子夹一块放在嘴边吹一吹然后再喂给阿狗。阿狗抬头看着奶奶，希望奶奶能拿筷子给阿狗夹几个。奶奶也看到了阿狗，只是没动筷子。把锅里的丸子捞完，阿狗的奶奶端着一大洋瓷盆的丸子转身进了自己的堂屋。阿狗蹲在灶台边，看着冒着青烟的油锅和空气中炸丸子的焦香味，不知所措。阿狗想是不是自己饿了做了个梦？旁边油锅蒸腾的热气告诉阿狗，这一切都是真的。所以阿狗想自己学做饭，做的再难吃，至少可以填饱肚子可以不用每天都吃炒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