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她总是循着来时的路,步入那个小小的院落。冬天的早晨很冷,她躺在炕上,望着院子外面光秃秃的大槐树,树上有两个鸟窝,时不时有鸟在那儿扑棱。她就那样呆呆的看着,心里空落落的,不知是该起来还是继续睡着。
鸟儿飞来飞去,或是觅食,或是玩耍,自有它的乐趣。而她活着是为了什么?
在她小小的内心,世界是不安全的,天那么冷,夜那么黑,爸爸在哪儿?妈妈为什么老出去,总是趁她不注意时悄悄离开?她在后面边哭边跑,泪水大滴大滴掉下来,绝望、恐惧、无助在心里膨胀,让她窒息。
“对于妈妈来说,我就是个累赘。对于这个世界,我就是个多余的人”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后来,妈妈带着她到了新家:一个陌生的环境,和一些不认识的人。
家里有一个比她小六七岁的小女孩,管她叫姨。她经常带着小女孩玩,有时候小女孩不高兴了,就撕她的头发,抓她的脸,她只是挣扎,并不还手。于是有邻居见了说,这孩子脾气真好,怎么那么乖。
中学阶段,她的学习一落千丈,敏感脆弱的性格,青春期带来的生理心理的动荡,对于爱的极度匮乏,对于未来的迷茫,时不时收到的男生的信,暗恋的那个男生有了女朋友……
种种困惑麻烦交织在一起,她无心向学,光是每天和自己的负面情绪抗争,就耗光了全部的力气。
活着有什么意思,这个想法依然时时拜访她。有时拿着削笔刀就想,不知道朝着手腕割下去会是什么感觉?
每一天,看着夕阳西下,无助、绝望、恐惧、焦虑就开始占据她整个人。夜色降临,生无可恋的感觉愈加强烈,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没有上大学,早早开始工作。后来像浮萍一样四处飘荡,工作方面干什么都不长久,没有人指导,告诉她该怎样去做。感情上,也遇不到对的人。有钱的人,她嫌粗俗。没钱的,她说感觉不对。
感情浮浮沉沉,生活颠颠倒倒,没有家可以回,只能躲在角落里自己疗伤。
后来,她终于嫁给了爱情。没有婚礼,没有誓言,甚至没有礼物。她觉得那都是浮云,两个人相爱就是一切。寒夜里,爱人的双手无比温暖。是的,是的,有爱的地方就是家。
孩子来了,没有人帮忙,她慌乱、不知所措,却也硬着头皮挺了下来。而她成长中的问题,性格中的缺陷,却在有了孩子之后暴露无遗。她是那么爱孩子,却总是让孩子成为她负面情绪的承受者。
她没有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里长大,没有学会怎样经营家庭。她只是一直学着让自己心理上能够健全一些,不必总是被情绪淹没。她没有学会一个安身立命的本事,孩子没人帮忙带,自己又没有太好的事业,就只能在家做家务带孩子了。
她也明白现代社会,没有收入,做全职妈妈是个高风险的职业,首先被社会抛弃,极有可能也被自己全力经营的家庭抛弃。
明白归明白,在操作层面并不容易。而且,人往往都是不见黄河心不死,没有逼到那一步,就不会对自己狠一些。
爱人一心扑在事业上,心无旁骛,发展得看上去不错。家里的事都是她的,做家务,带孩子,看着没什么事,但却永远忙不完。
起先,爱人会在上班之余洗洗碗,带带孩子,什么事有商有量,收入不多,手头拮据,但日子安稳踏实。
慢慢地,他越来越忙,工作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多。他在广阔的世界里前进,她在家庭学校这方寸之间打转。
他的辛酸、挫折、劳累与她有关,他的风光、荣耀、成功与她无关。
两人的话题越来越少,可供两个人谈话的时间和空间也几乎没有。
孩子学习生活习惯不好,那个爱人会指责她没教好;孩子做事不坚持,他说那是因为随了她。随着收入的增加,他却越来越计较,越来越爱独揽……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没用,价值感是个他妈什么玩意儿?看不见摸不着,却时时折磨她。而身边的这个人对待她的方式却让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没有价值。虽然她明白所谓价值感是自己赋予的,但明白顶个鸟用。意识永远没法代替感觉。
生活,在这个时候显现出了它的沉重。
后来,再后来,那个爱人私下里成为了别人的爱人。外面的世界那么大,诱惑那么多,但凡有点地位和经济能力,很难独善其身。更何况,他一直在奔跑,而她却在原地徘徊,落下了太多。
婆婆劝她不要放手,晚上抱着枕头去他床上睡,他只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你主动一点,说不定关系就缓和了。
她笑着摇摇头,说不必了,我不会那么卑贱,如果我连那么一点尊严都不要了,我还剩下什么?
离婚时,她说要和孩子一起生活,房子她不争取,过户给孩子,他每个月给五千块生活费。即使分开,也要安静和平地分开。绝对不要为了财产分割打官司,最重要的不让孩子看到成人世界的丑恶。
她绝对不会再婚。离婚手续办与不办都可以,听他的,并且这个家门并不对他关闭,他要来,随时来。他住的那个房间还是留给他。
对他敞开,并非还对爱情抱有摇尾乞怜的幻想,只是因为孩子。
两个人有共同的孩子,共同的财产,共同的岁月,怎么可能一纸离婚证就能将这一切轻轻抹去?
只是,在她的心里,不再有他!爱情的残渣都不会有!
有的人,就是经营人生的大失败者。处处失败,事事受挫,因为能力有限,福报浅薄,无论怎样拼尽全力,都仅仅只是活着。
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