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酒醒长恨山河空

素来知晓唐伯虎点秋香之戏本,因而无意读了唐伯虎的桃花庵歌,极爱那两句“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一个嗜酒如命,不问俗世,醉卧花前的风流少年便是栩栩如生了,而私心觉得阮籍亦是这样一个风流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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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同样是生于魏晋时期,他未像嵇康那般以死抗争时代的洪流,亦未像山涛那般变了名节入仕为官,唯他一生好似个孤魂,沉于美酒,醉心于山水,却也不是隐士,居于闹市之中,放荡形骸,毁誉参半,难以评价,大抵如同极力与人抗争却找不到合适的计谋唯有在沉默里得过且过,企图在黑暗之中寻求光明却是无路可走,唯有痛哭。

他生于清贫之家,三岁时父亲阮瑀逝世,母亲独自一人扶养其长大,虽有哥哥阮熙与妹妹阮氏的陪伴,但其生性极为孤僻,幼时便沉默寡言,不见生人,性格颇为忧郁,好在父亲曾是建安七子之一,族父阮武亦是学识渊博之辈,家中藏书颇多,他自是日夜不殆,勤读诗书,幸而其年少有才,八岁时便能提笔写文,直至弱冠之年颇负盛名。

虽生于乱世,知晓时政之黑暗,他依旧沉于儒学痴心于除暴安良济天下,为民分忧开太平之美梦,倾心于曹室,而曹氏而不得权,索性不愿为官,潜心于老庄之道,同化于自然,无为而治,乐天安贫,顺应本心。

他以才疏学浅出生卑微而难堪重任之言,对官员的邀请表示谢绝,却被乡亲们日日拜访,被迫不得不入仕为官,朝堂之上却也知晓个人能力之渺小,既不愿与之同流合污,亦不能出淤泥而不染,他唯有退居庙堂之外,将人生大志埋于心底,不闻不问,佯装流连于闹市的登徒子。

平生少年时。轻薄好弦歌。
西游咸阳中。赵李相经过。
娱乐未终极。白日忽蹉跎。
驱马复来归。反顾望三河。
黄金百镒尽。资用常苦多。
北临太行道。失路将如何。

02

他虽有心掩盖其心志,因其容貌秀美,诗才天纵,琴技高超,惹得满城女子为之倾慕。

他在家做粗活一边饮酒一边打铁,却引得数人围观几日不绝。

他醉饮于酒铺之外,却无人指责,更有甚者为其披上衣衫。

他不愿结交权贵却得了贵族女子倾慕,唯有长醉不复醒以逃避赐婚。

他虽放荡形骸,不拘礼法,却是极为深情之人,对其妻子极为疼爱,史书之中虽无记载,诗词之中却多有提及。

嘉树下成蹊。东园桃与李。
秋风吹飞藿。零落从此始。
繁华有憔悴。堂上生荆杞。
驱马舍之去。去上西山趾。
一身不自保。何况恋妻子。
凝霜被野草。岁暮亦云已。
昔闻东陵瓜。近在青门外。
连畛距阡陌。子母相钩带。
五色曜朝日。嘉宾四面会。
膏火自煎熬。多财为患害。
布衣可终身。宠禄岂足赖。

夫妻二人,虽居于山野,清贫如洗,到也其乐融融,琴瑟和鸣,生有一子一女,子名浑,字长成,而女不知其名,也未有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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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他素来倾心于曹氏,因曹爽的征辟,做了参军,而后曹爽被司马懿所杀,司马氏独专朝政,他亦随之罢官,虽有济世之志,却也只能空叹“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面对钟会的对时局的提问,他饮酒不答佯装失言。

面对司马昭数次逼迫其为官,他亦宿醉不醒长卧不起。

面对权臣所求的阿谀奉承之词,他亦只能带酒拟稿塞责。

乱世之中无人能懂其志,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素有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之言,而他却早已无路可走,驾着装满酒的马车游于山林却无路可走,于是痛哭,世人皆笑其痴,谁人能之其心中之痛,非山路不可走,而是已险入绝境,无处可逃。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
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
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他独自一人饮酒,醉于旧梦之中难以复醒,不愿见山河之苦难。

他孤身卧于竹林扶琴,耽于自我谱写的故事里,闻之心绝泪更深。

他朦胧之中行于黑暗之中,却不知去往何处,亦不知路在何方。

是啊,世道于他是黑暗的,他采取不涉是非、明哲保身的态度,或者闭门读书,或者登山临水,或者酣醉不醒,或者缄口不言,可世道仍旧不能容他。

他终是心有不甘,酒醒长恨山河空, 索性写了《劝进表》,不久,醉于梦中,与世长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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