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小记—平行者

一 

2017年9月25日    晴    杭州东    有雨   

    记忆总是不可靠的,很多你以为记住的,很多你以为重要的,其实不用过去很久,你就会忘的彻彻底底,不留一点痕迹。

    眼前的城市繁华喧闹,人们在钢铁的丛林里来来往往。

    而我,就像个过客,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可是却怎么也融入不进去。

    不过我确实也只是个过客。

    这是一个下着秋雨却没有风的日子,同时也是我第一次穿越的日子。

      我叫陈洛,时间的旅者。

      从天而降在公园的树丛一夜之后,终于弄清楚自己遭遇了什么,回过神的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她坐在公园的一角,就像春日柳梢落下的第一片叶子。

    其实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么一个毫不生动的比喻——可能是突如其来的穿越让我在这初入秋日的寒冷里冻坏了脑子。

    她可真美,我想。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

  二

    2015年8月15日    晴    临安   

    我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在临安市一座不知名的图书馆里。日渐衰落的记忆没有记错的话,那是我第三次穿越的几个月后。

      一身绿色碎花的裙子,黑色的长发鬓角插着一朵白色的金银花,仿佛能让人闻到那花的幽香。

      鬼使神差的,我走到她的面前尝试着搭讪——其实我压根就不知道当时到底胡言乱语了什么。

      “姑娘,我见过你。”

      她抬起头,面无表情。

      在没有发生穿越这回事之前,托我生存的那个年代科技发达之福,我也曾经读过一些穿越的网络小说。

      在小说里的穿越者往往成功逃离咸鱼一样的人生,通过预知的福利逆袭命运。

      有了对比,更加让人沮丧,相比小说里的那些人,我是如此的失败——我不是只穿越一次,而是随机性的连续穿越。


    1998年4月5日    清明    雨    深圳

    没记错的话,今天是我26岁的生日。

    同样没记错的话,今天是3岁的生日。

    凌晨2点,我在深圳的街头,唱着冬天的一把火,任由初春尚未过去的寒风呼啸凛冽,从头顶抚过。

    这是第十四次穿越后的第六个月,我顺着记忆里的地址找到了98年父母的住址。

    可是,什么都没有。

    我疯了一样的问住在这条街道的每个人认不认识一对从南方迁移来的夫妻——所有的人都在摇头。

    于是我抱着头,像个疯子一样的哭。

    我不知道曾经经历的只是一个梦还是正在发生的只是一个梦,当然,我也不在乎。

      我只是孤独,在时间不连续性的后退中孤独。

      我永远是一个人。

     

      就在我汹涌的撕心裂肺时,又见她。


1978年12月25日    圣诞    大雨    北京

    “其实我很早之后就认识你。”

    大雨倾盆而下,长安街的人们穿着灰色的衣服,举着黑色的伞匆匆忙忙的跑着,跳跃着。

    友谊饭店的毛玻璃是这个时代稀有的奢侈品,而我坐在玻璃后面的深红色桌子上对她微笑。

    “嘿,别紧张。”

      我眨眨眼,“如果上一次你没骗我的话,你的名字是平君?”

      “李平君。”

  我摊摊手,看着她没有丝毫表情的脸,“好吧,我这几个月一直缠着你是我的不对,我道歉。”

    我看着她的脸,可能是大雨的关系,总觉得朦胧而不真实,她还是我们第一次相遇时的样子,让我几乎以为还是那个新世纪的早晨。


    道光二十六年五月二十三,南直隶,晴。

    “所以你是李平君…”

    19世纪的天空星河烂漫,已经空无一人的茶棚里我对茶棚的主人说,“没猜错的话,你是一位长生者。”

      我顿了顿,充满恶趣味的看着她一贯波澜不惊的面孔开始变色,终于还是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涕泪横流。

    顺治十一年腊月初八    晴    河南

    “我觉得你先不用想着用什么办法杀我。”

    我对她的想法了如指掌,“当然,我不是说你杀不了我。”

    我尝试着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更加真诚,“其实上次你差点儿就把我逼的无路可走。”

    和之前一样,在我说出长生者三个字后,她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显得若无其事起来。但是我知道,应该也只有我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你放心,我真的不会对任何人说这件事,谁还没有点儿自己的秘密呢?”

      我有些颤抖的朝她伸出手,说着幼稚的话,“我只是…”

    “我只是忍不住的想和你说一些话儿,因为,因为…”

    “我的世界里只有你。”


明  弘治十三年二月二    龙抬头    晴  北京

    她喜欢穿绿色的衣衫,她喜欢吃甜味的豆花,她总是每十年换一个常住的地方,她总是会强迫自己忘却太过于遥远前的故事。

    她是李平君,出生于启年代的长生者。

    而我是陈洛,一个朝着过去时光穿越的旅人。

    我曾经问过她过往的记忆里是否有我的影子,她总是摇头,显得不知所措。

    于是我知道了没一个她都不是她,或者说我穿越的每个世界都只是独立的,平行的世界。

      我的记忆里有她,而她的记忆里却没有我。

      她超前,而我朝后。

      “这就是我想说故事。”我对她微笑,橘黄色的烛光在夜风里摇曳,摇曳在大明弘治十三年的初春。

      “我知道这一点儿意义都没有,毕竟我每次见到的她都是一个全新的人。”我努力让自己表达的东西能让她理解,“可是就像我和她说过的那样…”

      “我的世界只有她。”


    宋  建隆二年七月十九日          雨    金陵

    这是金陵城被宋军攻打的第六天,当太阳落山后,我伸出手,将她从死人堆里拉了出来。

    我将她被雨水冲的冰凉冰凉的躯体搂在怀里,感受到她慢慢泛起丝丝的体温方才长嘘了一口气。

   

    她眼神空洞的看着屋子的顶梁,而我低头,伏在她的耳边轻语,“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和她熟悉后,她说了很多关于曾经的故事,她说过在宋朝的建隆二年她差点死在了金陵的兵戈里,那是她漫长一生里不多的恐惧。

    而那个雨天,我庆幸的穿越过去,在大雨中拥着她,诉说和她说好的约定。


东汉永寿二年春分      雨        兖州

    那一天,我是云游至兖州的游商。那一天,她是名动兖州的歌姬。

    那一天我用五千金将她迎娶至家门。

    玄色的嫁衣,黄昏时被系了翅膀的大雁,交杯酒尽,天色慕黑,那一柄金击子挑落的盖头在烛光里划过。

    于是汉朝年间的那一次盛大酒宴就成了我人生中不多的色彩。

    “平君,我认识你了好多年。”

    我醉意熏染的看着她,那年她还会微笑,她微笑着听我喃喃她的名字,“平君,平君。”

    一夜酒醒。

    我甚至曾幻想过时光可以就此停下,可是最后剩下的只有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于是我张唇想和她说些什么,然而却都被汉时的风吹散。

    她向前,而我,朝后。


    或许阳城的启已经开始准备营造属于他的宫殿,可是这个年代里的那些普通人仍然住在一座座尖顶的茅草屋里。

    可能这个年代的先人们尚保存着蒙荒时代的善良,所以他们对我这样白发苍苍的老人总是充满了不知名的敬意。

    于是我很容易的就打听到了启的大臣和山氏的居所。

    这个年代还在使用着错漏百出的颛顼历,所以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天到底是那一天。

    不过幸好我的运气的不错,我最终还是守到了她的出生。

      或许是因为年纪越来越大的缘故,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每次穿越后可以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如果运气足够,这一次或许我能看着她长大。

      如果运气足够,这一次或许我可以老死在有她的时光里。

     

十一

    “你现在还没有名字,可是在汉元狩年间,你会遇到那个给你起名的男人。”

    “我知道我现在说的这些东西你可能不能理解,但是你一定要记住它们,因为那样你漫长的时光里才能过的好点。”

    “一定要记住,哪怕时光再漫长,也永远要学会欢笑。”

    “很多年,当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当时光漫长到你无以为继的时候,你该怎么办。”

    我躺在病床上油尽灯枯,我看着尚还年幼,对我的话似懂非懂的女学生喃喃她的名字,“平君…”

    闭上眼,这一次再也没有穿越。


    浮生如梦,而她向前,而我朝后。

    为欢者几何,她过往的记忆没有我,而我的世界只有她。

      于是一页枯纸,在时光里蔓延,却什么都没有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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