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迁居城市多年,故乡永远铭刻在记忆里,那里是生命的根。老屋多年没人住,屋顶漏雨了,去年国庆长假,哥哥找来泥水匠重新翻盖,院落修整一新。今年植树节,哥哥相邀回老家,美化庭院。竹子、月季、蔷薇、桂花树、石榴树、樱桃树载了一车箱,直奔朝思暮想的老家。
踏进家门,院子里的大树挥舞着嫩枝,仿佛在欢迎主人的归来。我环顾小院,感觉十分亲切,走进厨房,地上堆放着干材,泥土灶台空空如也,锅碗瓢盆送了邻居,就连大铁锅也被邻居借去,只有墙角的风箱依然静静地守候着,我轻轻擦去上面厚厚一层尘土,俯下身子,用力拉动风箱,拉起了我绵延的记忆。
风箱曾经是农村厨房里必备的生活工具,手动推拉,用以给地锅鼓风,使火烧得旺盛。小时候不懂风箱的原理,只知道是祖辈们延续的智慧。记得五岁多就尝试着拉风箱,大概出于好奇,猫着腰,双手使劲拉。母亲耐心地教我,先用火柴点着麦秸,用来引火,等火焰燃起来,再添加易燃的柴禾,然后轻轻拉动风箱,添加木质的柴禾,火焰便越燃越旺。火光映红脸庞,暖烘烘的透亮。等做熟的饭菜端上餐桌,心里无比快乐,感觉饭菜比以往的香甜。母亲竖起大拇指夸奖,“闺女会拉风箱烧锅啦!”引来大娘婶子们啧啧称赞,我也引以为豪,初次感到劳动的光荣。
寒来暑往,放学回家就钻进厨房,帮母亲拉风箱烧火做饭,时间久了就有些厌倦,特别是酷热的夏天,打心眼里不愿意进厨房,更不愿意坐在灶前拉风箱。正午时光,母亲从庄稼地里回来,老黄牛“哞哞”叫着,母亲赶紧把青草剁碎,拌上麦麸子、玉米碴喂它;大白鹅扯开嗓子,扑棱着翅膀“嘎嘎”叫,在墙角下了一个热乎乎的大鹅蛋,跟在母亲身后要吃喝;山羊仰着头,忽闪着大眼珠,翘起胡子,“咩咩”呼喊着母亲,还有咯咯哒的母鸡,小院一时间热闹非凡。我有点气急败坏,撅起小嘴,朝风箱撒气,使劲“咣当咣当”几下,火也忽明忽暗,烟熏火燎,满头大汗,眼睛迸出泪花,委屈地叫苦不迭:“小丽家都不烧地锅不用拉风箱,她家用蜂窝煤做饭多好啊!”母亲边忙着蒸馍馍,边谆谆教导:“小丽的爸爸在中学上班,吃国库粮,月月领工资。蜂窝煤得花钱买,咱可烧不起,你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就不用烧锅啦。”那时心里赌气: 一定好好读书,坚决迈出农门,再也不要围着锅台拉风箱。
秋高气爽,烟囱冒出屡屡青烟,随风飘远,厨房里清爽了,各种农作物成熟。烤地瓜、烤玉米、烤花生是难忘的趣事,我又喜欢上拉风箱了,把地瓜、玉米埋在炉膛旁边的草木灰里,等到锅里的饭蒸熟,炉膛里的地瓜、玉米也就烤熟了,诱人的香味飘散着,让人垂涎欲滴,我不怕烫,急不可待地把地瓜扒拉出来,吸吸溜溜吃上一口,那味道终生难忘。
冬日,万籁俱寂,农作物归仓,母亲清闲了,不让我进厨房帮助拉风箱了,放学到家就能吃上热饭。待放了寒假,春节即将来临,家家户户迎接新年,蒸馒头、蒸豆包、炸丸子、杀鸡、宰羊......忙得不亦乐乎。厨房里堆满了劈材,灶膛里火烧得更旺。我又主动请缨烧火拉风箱,把全身烤得热乎乎。饭菜的香味更浓,终于能吃上肉啦!傍晚,母亲系上围裙,和颜悦色,把洗好的肉小心放进锅里,我拉着风箱“呼哧呼哧”响,浑身充满劲儿,熊熊大火燃烧,照亮了四壁,锅里的肉“咕嘟咕嘟”响,等肉炖熟了,母亲拆下一根带肉的肋骨,递到我的嘴里,让我尝尝烂不烂,我咂巴着嘴,心里美滋滋地。拉风箱拉出了优厚待遇,拉出了幸福时刻。
大年除夕,我穿上母亲做的新布鞋,换上新衣服,母亲不让我进厨房,一是怕弄脏新衣服,另一个说法是除夕之夜小孩要玩,啥也不干,否则一年都不得清闲,没有福气。只有母亲忙里忙外,多炒几个菜来庆祝新年。家家放爆竹、贴对联,风箱上面的墙壁贴了灶王爷,保佑来年五谷丰登、不愁吃喝,缕缕青烟生生不息。我也由衷的敬畏,不敢多说话。
万千思绪回溯那段难忘的记忆。我注视着风箱,感觉倍加亲切,如挂在家里的心爱吉它,能弹唱出欢快的音符。风箱拉出的是风,助燃起熊熊火苗,照亮了清苦的日子,那缕缕炊烟温暖了我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