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明天灾祸突然降临时,你今天会怎么做?

我出院了,不是痊愈,而是因恐惧逃离的,不值得庆贺,倒是挺可悲的。我知道,在离开的那刻,注定成了逃兵,成了懦夫,成了那些和病魔顽强斗争的人反面教材。尽管如此,我还是要逃,这样我就不用每天换着左右臀部让护士扎入钢针;就不用担心护士对着肿胀发黑的手背而下错了针;就不用看到同房的病床上走了又来,来了又走。

我在医院受尽折磨已经16天,于我而言已经太久了,甚至有个护士来给我发药时都惊讶地说:“怎么你还没出院?”

我一时想不出怎样回答,可叹我打小体弱多病,听长辈们说过,母亲怀着我的时候她不知,却身患肾结石,去医院打了麻醉做完手术才得知怀了我,当时就有亲戚说我会成为傻子,建议父母打掉,父亲反对说:“就算是傻子也是我的孩子,不打。”

若是父亲稍微萌生一点私心,那么在1991年的初春时节,长辈就听不到我的呱呱啼声,看不到我胖乎乎的可爱模样。我也就见不到这叫人心伤、快乐、憧憬的大千世界,也就结交不到我的知心好友。

这是一种损失,不管于我还是长辈亲朋,至少在我出身的那一刻是那样的。

我庆幸我没胎死腹中,也没应了亲戚的话变成傻子。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福分没享受多少,却落下体弱多病的根。从我记事起,打针吃药成了家常便饭,父亲也成了小学初中生写关于父亲作文的典范题材——背着我跋山涉水去看病,背上被汗水浸湿。

我永远都记得父亲背上的那圈汗纹,风干之后浮现一颗颗盐晶体,在柔弱的阳光下晶光闪闪,好生漂亮。那年,我5岁,年少无知,只知道汗纹漂亮,不知其中深意。

几年后,父亲离开穷山恶水的村寨到城里打拼,有了些许积蓄,又将我们一家接到城里,生活虽不算富足,但勉强过得去,一家开开心心的也挺好。如果能如此享受天伦之乐,那该有多好,只是天不遂人愿,在我读初三的时候,老天让父亲失去了妻子,让我和妹妹失去了母亲。

母亲走了以后,一切都变得糟糕起来——父亲花光了积蓄,生意每况日下。钱没了可以再赚,生意垮了可以重头再来,可是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不知为何,自从母亲走后,我害怕再度失去,害怕父亲再次丢下我和妹妹,却不料我这孱弱的躯体先他一步步入病房。当我步入病房的那一刻,突然想起父亲背上的那圈汗纹,原来我早早地在他的背上画上诅咒,这个诅咒时刻伴着他,永远解不了。

我的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可是需要时间静养,用主治医生的话说必须多加注意,要不然我真的废了。

我签了字,叫父亲帮我交了钱,就逃离了。这次庆幸自己囊中有物,不用父亲为钱而愁,倒是让他以及亲朋担心不少,与我交谈多是叫我开开心心的,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我开心着呢,虽说经历不少坎坷,但度过了近25个春秋,见到的生离死别也不在少数,更为重要的是自己的亲朋好友无论是在繁华的都市还是僻壤的乡村,都在为自己祝福,那种滋味比蜜还甜。

有人说“快乐是一天,不快乐也是一天,为何不天天快乐呢?”。我想,能做到的估计没多少,就算是整天挂着一张欠揍的笑脸的我也做不到,因为我是人,是有七情六欲的,不会时刻快乐,因而我的签名不是这句,反而写到——把每一天当作自己的最后一天。

朋友只要见到这几个字,大多都会说我太过悲观,我反问道:“这不励志吗?”

答案出乎我的意料,是否定的。

后来,我才彻底明白,他们还年轻,健康富有朝气,知道这个明天离他们很遥远。

前不久,朋友圈被一个视频刷爆了——电梯吃人事件。对于我们来说,这只是一场悲剧,是一个强有力的警告,却少有人想到死者背负着多重身份,她是孙女,是女儿,是妻子,是母亲,是朋友中的那个她,可是她走了,再也醒不过来;再有,朋友在群里传来一个车祸视频——在公交站台上,公交车来了,人们陆续上车,就在这个档口,站台和公交站台间突然驶来一辆载满沙子的货车,然后,几个鲜活的生命就这般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想,他们都不知自己会突然离开人世,因为他们年轻,而且站台也不可能发生什么灾祸,可死亡有时候就这么突然,它不会等你白了头,才从病床上将你的魂魄收回去,也许就是明天,而且这个明天不会太遥远。

如果明天灾祸找上门了,你今天会做什么?想做的事情估计很多,可是一天的时间太短,你只能挑最重要的去做,而且必须一天之内能完成的。只是世间没有如果,明天是个未知数,我们不知明天将会发生什么,只知今天会做什么、昨日做了什么。

我长年被病痛缠身,自知明日不远,总试图不给自己留下当天的遗憾,这样遗憾就不会叠加,不会在灾难来临前暗叹自己有那么多遗憾。朋友都说我太拼太苦,劝我不要想太多,活得简单点。我抱歉一笑,注定让他们失望了,因为自从母亲走了之后,但凡看到忙碌的父亲背影,心中总有难以言表的苦涩。再说,这何尝不是一种生活——为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努力拼搏——我累并快乐着,因为今天我还活着。

是的,我还活着,活在这富饶的大千世界。这个世界有太多诱惑,诱惑着我继续好好地活下去。我把每一天当作自己的最后一天,当明天灾祸突然降临,当我飞升天堂时,也是欢快舒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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