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的清晨,万籁俱寂,我站在窗台,凝望这细雨飘洒下的晨晓。对面是楼,整齐严谨的设计,入目的是一列列四方的阳台。既有阳台,那屋檐必不可少,我对面这座楼的屋檐,许是为阳台而设。与阳台长度宽度一般,四四方方,恰好遮住阳台这方寸之地。
有雨时,屋檐只能是小伞,阳台往往湿漉漉的;阳光强烈时,屋檐只能是小帽,阳台总是热浪袭人。究其原因,我想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屋檐只为阳台而设。也许这就是现代的艺术,整齐的规模,精确的尺度,不大不小,不多也不少。感慨之余,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家乡那微微翘起,做工粗糙的木屋檐。
仿佛有一双手拂过心灵,温暖立刻弥漫心间,家乡的面貌从遥远的深处浮现于眼前,有多变的故事,背景却从未改变。
那是一个叫那比乡的小小村落,是一个因地势高常年气温较低而被田林人戏称为“小西伯利亚”的小山村。记忆里,那里参差不齐的房屋镶嵌在碧绿的树海里,浑然天成的美。天,永远那么纯粹的蓝;云,永远那么闲适地游;河,永远那么叮咚地流······在绿海之中我度过了自己无忧的童年,许许多多的欢乐早已随时间的洪流而消逝,唯有屋檐下的一切,如凹凸有致的碑铭,镌刻在我生命线上。
记忆里的场景总令人忍俊不禁。那是夕阳柔和的傍晚,小小的我赤裸着身体在一个大大的浅红色塑料澡盆里折腾,一旁是拿着香皂毛巾呵斥的奶奶。说是呵斥,现在仔细想想,奶奶呵斥时分明地带着宠溺的笑。那时的我大约四五岁,野猴子的年纪,野性较同年龄的男孩子有过之而不及。白天爬树摘果,下河捉鱼游泳,上山挖薯捉鸟······待傍晚奶奶把我唤回时,便是一副脏兮兮的“乞丐”样。
奶奶是温和的,看到我的样子先是叹口气,接着会边摇头边说:“唉,老五(爸爸排行第五)怎么会有这么一个野孩子?”但下一刻,她就会拿出这个对当时的我来说过于“巨大”的澡盆,先是仔细地装好水,再三下五除二地把满身是泥的我剥个精光丢进澡盆里。野蛮如我,怎么会乖乖就范?所以常常一次普通的洗澡就会演变成我与奶奶的打水仗。我总是仗着自己小孩子的身体闹腾个不停,把盆子里的水打得“啪啪”作响,溅起的水花常常令奶奶狼狈不已。我忘不了,没回自己洗完澡,奶奶湿淋淋的衣服和那句“磨人的小祖宗哟”的叹息。
此情此景,在那段年月天天上演。一样的夕阳,一样的大澡盆,一样闹腾不休的我·····而这场景发生的地点,永远是家乡老屋的屋檐下。是的,屋檐准确地见证了这段温暖的往事。家乡的房屋与城市的楼房完全不同,没有城市的坚固宏伟,没有楼房的整齐划一,更没有楼房的高大挺拔。但是,家乡的房屋都有很长很宽的屋檐,这样大的屋檐,足够成为雨天的大伞晴天的巨帽。
屋檐,在老一辈的人看来,也许有着非同一般的神圣意义。因为当我渐渐懂事的日子里,观察过家乡许许多多的屋檐,尽管形态各异,但都不失其庄重。如老屋的屋檐,一根巨大的横木撑起檐架,数根结实的梁木前搭在横木上,后面向外伸出。伸出这部分,便构成了无屋檐的基本结构。在基本结构上力求仔细认真地添砖加瓦,最后在屋檐的边角细致的装上一方向上翘起的“冲天木”,老屋的屋檐就此形成。在家乡普遍的现象是,在大屋檐即房门前,右边可以放鸡鸭笼养鸡喂鸭,左边,一般的家庭都有一架特制的石锤,用来锤节假日的糯米等。用这种土法的石锤弄出来的糯米粑粑等小吃自然是韧性十足,味美无比。
现在想来,最喜欢吃的东西,依然是奶奶用石锤一锤一锤弄出来的红豆粑粑。那种甜到心底最深处的滋味,是任何佳肴都无法替代的吧。
家乡的屋檐,承载了太多儿时温暖的回忆,记录了太多奶奶对我的细心呵护,联系了太多家乡的人情旧事······没有什么可以与时间对抗,除了永不止息的爱,除了存在于自然界万物中不曾沾染的真理与情怀。
家乡的屋檐,如造酒的曲,在我的记忆深处不断发酵,在似水流烟中结成时间的茧,只等着某一日破茧成蝶绚丽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