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是连续第八天加班至深夜了，眼睛酸痛，后背僵硬得如同生锈的铁板，唯余指尖在键盘上机械地敲打着。下班时，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楼下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想买份饭团对付晚餐。店内惨白刺眼的灯光，照得人无处可藏。此时，口袋里的手机猝然震动，是母亲打来的电话。
“薇薇啊，工作怎么样？还没谈朋友吗？你表妹孩子都上幼儿园了……”母亲那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如潮水般涌来，冲得我大脑一片空白。我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那包泡面，包装袋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仿佛有微小的骨头在掌心被碾碎。可母亲的声音还在持续不断地传过来：“别挑了，女人过了三十就……”，我猛地攥紧拳头，泡面包装袋在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般的呻吟——仿佛我身体内那根一直紧绷的弦，于此刻终于应声崩断。
泡面在我手中被捏成了碎片，细小的碎屑如雪花般纷纷扬扬从指缝间漏下，散落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母亲仍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电话那端的声音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雾墙，混沌不清了。我木然地切断通话，世界仿佛骤然寂静，只剩下自己粗重紊乱的呼吸声，在偌大空旷的便利店里显得异常刺耳。
我攥着那包已破碎不堪的泡面走向收银台。收银员是个年轻女孩，她目光扫过我手中扭曲的包装袋时，眼神微微一顿，却又迅速垂下眼帘，脸上没有一丝涟漪。她接过那袋残骸，条形码扫描仪发出“嘀”的一声轻响，如同一声短促的叹息。付钱时，我始终低着头，不敢去看她镜片后那双眼睛，也羞于直视身后排着队的那些模糊面孔。
当我提着那袋残骸般的泡面转身离去时，余光瞥见那女孩正安静地俯身，从柜台里取出一包崭新完好的同款泡面，轻轻摆回了货架上原本空缺的位置。她动作轻巧熟练，如同拂去一粒尘埃那样自然——仿佛方才那场小型风暴，从未在她眼前卷起过任何波澜。
我默默推开门，走入城市深夜的寒凉之中。街头霓虹依旧闪烁，车流不息，喧嚣的夜晚世界依然在冷漠而执着地运转着。手里的塑料袋窸窣作响，如同里面装满了易碎而廉价的心事。
原来所谓成年人的崩溃，不过是捏碎一包泡面的力气，和那无声无息迅速复原的货架。它散落如尘，然后被清扫；它甚至未曾动摇过货架的秩序，只留下几片微不足道的碎屑——而便利店那刺眼的白光，依旧冷冷地照彻着每一个疲惫不堪的深夜过客。
世界如此庞大，我们的崩溃不过是一声被淹没的轻响，在无人留意的角落里扬起又落下；原来那无声替换掉破碎的，是种更坚韧的秩序——它不声张，却足以默默承托起所有突然塌陷的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