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是那样静静地躺着,不跑也不跳,可在我的意象中它就像一匹野马,横冲直蹿,难予驾驭,吸引着各方的眼球,也招来各方的猜疑忧虑。
从外表上看,是因为它的荒凉。以当下和三十年前比对,在我们这一代人的眼里,它是一步步地走向荒凉。虽然从局部了看,这也许是我们这些山区农民的错觉,因为北方平原或者地处城镇周边的土地并没有太大变化,也就是房子多了一些,但是从全局官方的统计,土地的撂荒却是惊人的!这也许就是当下官方少提“退耕还林”又强调“复垦”“土地红线”的动因。若以这前后的土地和人口量的变动来测算粮食的需求量,那我们早就饿死几次了。我们如今仍吃得饱饱的。抚今追昔,我有个不那么合主流的观点:哪怕把土地红线圈到海上去,在某些条件下也未必能保证不饿死人。
另一个“野”的原因是我们的土地没有主人。众所周知,土地是不属于农民的,哪怕是你睡的床下面的那块地也不属于你。也就是意味着它是随时会“跑”的。这张床的地方你只能睡70年,比如你20岁买了这张床的位置,70年后,你90岁,理论上,人家完全可以抬着你把你扔到街上去的。虽然以我对政府在人道上的认识,这在实际上的可能性很小,但是“摔下马”总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一个有趣的地方是:土地虽然没有主人,但它是有主的——这个主不是人。在我们惯常的思维中,这是再正常不过了,因为“一向如此”,千真万确。土地如果有主人,那不就是有“地主”了——啊,这在我们这几代人的眼里是一个多么猥琐的字眼啊!与它异曲同工的词是“私有”。“你手上的东西也该有我的一份”这是多么公允的想法啊,可现实里每个人手里的东西都想死拽住不放。现在你只要在哪怕光秃秃的山上有一点动作,马上就有人找上你。找你的可能是“不是主人”的人,也可能是“主的人”。
谁应该拥有土地的权力,该有多大的权力,权力怎么用……这些是拴在这匹野马身上的无数缰绳,因为它毕竟也算是当下最环保的一块肉啊。
面对土地,官方胆战心惊,农民担惊受怕,官员无可奈何,还有几方虎视耽耽,垂涎欲滴,漠然观望的也有……老大要种粮,老二要养鸡,老三要盖房……
无可驾驭,但也毫无自由,这就是土地的境遇。
这里不妨作个大胆的设想:如果土地归了农民,在官方的设想里,那是极其严重的!田间地头似乎马上就会盖上别墅,棚子,池塘……城里的资本家马上就会掏钱买地,马上就会有许多“地主”,农民就没了土地成为游民,于是重现奴隶社会,饿莩遍地……
目前官方的措施是:尽最大力量阻止这个设想变成现实,首先确保这一钢丝一样的物品保持稳定不断,不许……,也不许……以当下这状况,这实在是别无选择的事。
可是这个设想的合理性和可能性有多大?这是极不明确的,这样可做的文章就多了,各路专家尽管天马行空……
实际的场景我想也许并不这么简单。因为我确信:农民并不笨,资本家也未必聪明。农民和资本家肯定不会一样聪明,也不会一样笨。最主要的是这世界上除了农民和资本家还有各种各样的聪明人,他们都会把算盘打得叮当响。绝大多数人不喜欢的是:有人不让他打算盘。
土地要不要有主人?如果要,本该有的主人是谁?没有主人,又何去何从?
高世麟(2025.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