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的小山头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场景昨天在我晚上躺下后就跳出来出现在我脑海里。

      清晰的记得那个场景。我的姿势,张老师的动作、声调,我的面部表情。我说过的话。

那天是周五、下午四点多,我和张老师站在教室后面靠窗户的那个角落。我神情并不轻松,脸部肌肉紧张,两手也无措。张老师一如既往的精神饱满,亲和,没有一点不耐烦和疲惫的样子。虽然在这样周五所有家长都要了解孩子情况的下午,口水都要讲干了的时候。

“张老师,咱们能不能慢一点,别要求字数。让他慢慢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其实相当于恳求了,哀求里充满了对不能视孩子的个体差异,不能英材施教的教学的不满和质疑。名为恳求,讨教,实为表达情绪。只是没有直接说出来。

      周五是我的黑色星期五,把孩子接到家后就要饱受他情绪的折磨。面对十几万的阅读字数要求,儿子会就大喊大叫,大哭大闹。情绪失控。一方面我很焦虑受他的情绪影响,同时觉得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适得其反。这样的方法真的好吗。无视孩子的状态,一味的把目标悬于孩子的头上,不顾孩子能不能承受,有没有能力处理。反正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虽然不打不骂不批评不指责不惩罚很多鼓励。但是谁又不知道,在自知能力差太远得时候,鼓励有时候相当空洞,有时候还相当于是咀咒,不停得暗示你的不行呀。

我打心眼里不承认自己的孩子比别的孩子能力差很多。只是他慢,他慢就应该用慢一点的他适应的方式,而不是用生拉硬拽的方式。谁能被拖着跑起来呢?

恳请老师能让他慢一点。理解他慢一点是我强大的诉求。

”我们不能在孩子感觉畏难、往后退的时候就告诉他,好吧,孩子,躲到妈妈这来,我们不要风雨,不要挑战。一旦孩子形成这样得模式,事事退缩。“

“他一发脾气说作业难不想做,我们就说好吧,宝贝咱们不做了。他说看书看不完,我们就说,好吧,宝贝,那我们不看了。这样肯定不行。“

”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他不能自己读那可以先听,或者先从能读的书读起来。遇到问题,还是先去想办法,而不是先躲起来。“

总之,张老师就是不让你往后退。

那个时候相当无力的感觉,我认为张老师和我不是站在一个频道上谈论问题。有种各讲各的感觉。她想的永远是怎么把孩子带的更高,飞的更远。而我看到了孩子实际上是在地上被拖着,阻力很大,但是张老师带那么多的孩子,她可能看不见我的孩子。而我不仅看见了,也深刻的感受到这种抗力。

当我感受到这种阻抗,我下意识的就想停下来,退下来到一旁,任凭别人天高鸟飞的。这好像是我通常的反应。以求自我保护。好像我没有挑战的能力和冲动。我总想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暗暗下功夫去追。对我自己的事情是这样,面对孩子遇到的难题我还是同样的态度和方式。(当然孩子遇到的问题也就是我遇到的问题)并希望张老师能理解并支持。

但是张老师并不理解。也并不赞成我退的方式。也许她理解,但是她觉得我的方式不对。她不能看到我在错误的地方努力。

那时候我真是特别特别脆弱。看到孩子的不良状态,受他情绪的影响,我怀疑自己的能力,怀疑自己的选择,怀疑一切。很多时候说着说着就想哭,那次眼泪已经在眼眶里了。

我感觉我好像没路了。接下来会出现什么,很可能就是放弃。不玩了,因为压根跟不上节奏。

那时候我头上的天就像张着的网,随时能把我罩住。一方面受不了儿子的排山倒海的情绪,真的真的特别煎熬。很想通过老师不要布置作业来避免这样的折磨。我觉得都是作业惹的祸,如果没有这些儿子为难的作业,就不会有儿子这么暴烈的情绪,我也就不会有那么无力奔溃的感觉。我也就清静了。

另一方面心里还是觉得这样不让孩子退硬着头皮上真的好吗?不会对孩子造成负面影响吗?

焦虑,困惑,质疑,担忧,冲突。。。

千里迢迢追来的教育好像也并不理想。

原来自己对南明教育其实根本不了解

我只看到了那些美好的词语和描绘。并且经由自己的大脑把它加工成了完美的样子,而从没想过它真实的模样。

我的选择好像错了,我是不是该回头

我完全没有必要为了所谓的理想教育而不顾一切,为了那些亮闪闪的词语而动了真格。我太幼稚天真了。我太理想化了。

这里的教育好像并不适合我的孩子。我并没有发现孩子的变化有多大,孩子有多优秀闪亮。原来看到的好都是文字的功夫。

在南明教育了熏陶了2年多,孩子既没有变谦逊有礼,也没有变的思维闪亮

事实上孩子平凡普通,甚至毛病还特多,学习还那么费劲,我看中的琴棋书画课,小桥舞台,儿子记不擅长也不喜欢,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到底是那里出了问题,我质疑,我质疑自己,质疑这个我慕名而来的教育。

我要怎么办?带着质疑继续走?那种感觉是真不好,拧着的。是扭转头去?也并不甘心。

还是妥协,放下自己并不确定的浅薄的对教育的理解?好像是需要做个选择。这三者在现实中都行的通。就是一边质疑一边跟随,好吗?肯定不好!  扭转头回去,是可以的。但是是优选吗,好像不是。第三个放下自己并不确定的浅薄的对教育的理解,这个好像是可以尝试一下。

再确定了基本的方向之后,我首先把质疑放下了。我看到了质疑在我身上形成的抗力。然后我把焦虑放下,认真体会我为什么面对孩子的情绪我如临大敌,我为什么老想让张老师少布置作业或者希望她一点作业都不要布置?我看到了当看到孩子的情绪时就像是看到了他一辈子要被情绪毁掉的恐惧;我看到了自己不想因为作业孩子剧烈的反应带给我这沉重压力;看到了我面对压力的无力和痛苦,看到了我面对压力习惯性的逃避。我想逃避这恐惧这压力这痛苦。所以作业-作业你消失吧。你消失了,我的压力也就不复存在了。

这期间我有很多的情绪和倾吐。数妈总是说那不是作业的事,是我让作业背了黑锅,反复跟我说了很多次。我一次次不明白不理解,明明就是作业的事,你为什么说不是呢?她无法告诉我为什么,但是“作业不是真正的问题”这个结论持久的留在我大脑里。我也试图去想这不是作业的事,也确实把作业换成任何任何事情好像都成立。也终于在很多次尝试之后我看到了存在我意识里面的“逃避压力”的逻辑。

当我看见之后,事情好办多了。接下来就只剩下应对方法。

我先是接受孩子对作业的强烈反应也接受了我自己备受影响导致的负面情绪。我告诉自己,这就是一时的情绪,不是个影响一辈子的不得了的事情。不要紧张不要慌,会慢慢好起来。

然后,把自己和孩子捆为一个学习体,共同面对作业和阅读(任务)。

我开始帮孩子做作业计划。记得第一次做计划的时候他那种不愿意,一个劲的说做计划有什么用,做计划还浪费时间,做了还不是白做,做了计划也还做不完作业。

并且那一副不屑和厌烦的态度,能引爆地球。我没顾及这些负面的情绪,忍着性子分解任务,1.2.3.4。。。一条一条的列出,预计要多少分钟,然后实际用多少分钟,记录有个参照。

第一次磕磕巴巴,好像作业没做完。

第二周继续在做作业前做计划,不管他愿不愿意,抗不抗拒,坚持让他做。

然后第三周,第四周,照常

那几周一边同时做着垃圾桶的角色,一般做着心理辅导员的角色,一边做着妈妈的角色,偶尔也做着暴君的角色,还做着自我疗愈的角色。角色之间来回调换,唯一不变的是坚持对作业任务不退缩,不逃避。哪怕是结果做的不好或者做不完也不强求。

然后带着他看书,用固定的时间,他看,我也看。他看他的,我看我的,一般一坐就是二三个小时。

原来总是想着要出去散散步或者找找朋友玩要调正调整,这些想法也全部放下,少了很多杂念。看书就看书。哪怕一直看只要愿意。这样安静的时光也很美好。确定的美好。

在经历了几个星期后,情形有所好转,最大的转变在面对作业时情绪小了一些,发泄起来时间也短了一些。

然后是作业的能力也提高了一些,看起来是越来越有信心。阅读方面基本做到饭后阅读一两小时,睡前半小时一小时。

在做计划里,有这样一个因素可能有些良性的影响。如果计划里预计的时间还有空余,就可以没有担心的去用这个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如看电影。到后面因为想看电影,就想着把作业做快点。因为有些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要去做,不管是作业是之前还是之后,都会尽快完成。即使没做好没做完,我不再苛求。

在最近的两周,主动阅读,还出现看着看着停不下来的状态。而对字数的执拗也少了一些。有了从对字数的追求到对内容追求的转变。这些细微的转变给了我希望、鼓励和力量。质疑好像少了很多。对一些东西的确定感增强。比如教育的复杂性,教育结果呈现的漫长和多变性有了更多的理解。教育不简单,不是你什么什么就一定怎么样,那样的笃定说好听一点是有信心,说不好听一点是一种无知和轻慢。而是尝试、挑战,不犹疑,不动摇,稳定心态。好像又恢复了对南明的理解,挑战,不畏惧,执着。干老师说的”南明不是世外桃源,是青藏高原“不早就说明白了吗,这里不是世外桃源,不是世外桃源!不是老师的世外桃源也不是孩子的世外桃源吧。孩子会在这里不仅接触丰富的课程,还会接受各种挑战。丰富的课程是慢慢的浸润浸透,而挑战是实打实的不含糊的训练。

疑问还在继续,但是行动也开始跟上。稳定心态,在家庭教育上少浮躁,踏实一点。做自己能做的,不去够天边的月亮,只伸手取现有的素材。

虽然有些小小的转变,但也时常有那么不尽如意的地方。比如字写的不好,书看的慢,读课文磕磕巴巴,题目错误不少,一些不乐意的小情绪,遇到有难题时的烦躁。也时常出现一些风波,焦虑重现。但是心态上接受这些。上次看一句话:这世界没有永恒的存在,唯有变是不变的永恒。想让一种状态长久保持一点差错不出,那是痴心。只想接受好,不想接受不好,那是妄想。不管是好或者不好或者不好不坏,通通接受。有了这心态,估计还能继续往前走。

假如上次张老师没有反对我,默认了我的方式,我把孩子安排在一个他感觉没有压力的状态下,又会怎么样呢?后面很多次听到孩子说,原来我怎么怎么觉得害怕的要命。现在感觉好简单。这可能就是在越过山头后体验到的那种成就和胜任感。我也体验到一种成就感。

每个人都有逃避困难的本能,孩子也不例外。如果明白了这一点,孩子有时候需要大人在后面给他一把,他一旦跨过去了,就赢得对解决问题的自信。如果是一味的等待,等待他自我感觉有力量跨过去的时候,这应该也是一种办法,但是这种方法就更考验家长的耐心。因为用时更长。你会在漫长的等待里慢慢丧失耐心和信心。我行吗?可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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