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亚历山大坐在车的后排,守护着小成表弟那破碎的遗体,李方明和宋鹏坐在前排。这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我和亚历山大一直望着窗外的风景,一颗颗树从和我们眼前闪过。
过了一会,我掏出手机,对亚历山大比划了一下,亚历山大立刻心领神会的端坐一了一下身子,又展示出了他那标志性的笑容,“咔嚓”一声我给亚历山大拍了一张照片。
到医院后,我们拎着袋子跟着亚历山大,亚历山大把我们带到一个简陋的操作间,示意我们把袋子放下,他和里面的一名看起来有些上了年纪的女性说了几句话,随后,这名女性戴上口罩走到我们身边,看了看地上的袋子,直接对我们说,“你们在外面等候一下吧,大概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
我们和亚历山大一起来到外面的走廊,坐在板凳上等待着。此时的亚历山大身体倚靠在墙上,露出了些许疲倦的神情,这一天下来,亚历山大也是舟车劳顿,从始至终都是他在与当地的工作人员沟通,并且带着遗体和我们这群素不相识的外国人一起忙活,想到这里,我突然内心产生一阵悸动,看着疲倦的亚历山大,我的眼角不由自主的湿润了起来,我掏出手机,想给亚历山大再拍一张照片,坐在他旁边的司机听到动静,向我这边看了过来,于是我便拍下了这张让我非常感动的照片。
坐了一会我突然想起还没有给小成打电话说明这边的情况,我赶紧拿出手机,却突然发现这手机是亚历山大给我们的,里面没有小成的电话,这让我瞬间呆楞在原地。此时的我突然想到,这都已经一天了,估计小成那边给我们应该打了不少电话,由于我们的手机都放在沃罗涅日的旅馆,肯定是处于没人接的状态,估计小成现在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我赶紧问亚历山大有没有联系他做向导的那个人的电话,他掏出手机说到“有一个叫金姐的女人找到的我,这是她的电话。”我赶忙接过手机拨过去。
电话接通后,不等对面说话,我赶紧表明身份,粗略的讲了一下情况。金姐随即表示,他会通知小成给这号码打电话过来,让我们留意一下。挂断电话后,我都能想象得到小成那边的崩溃与担心。
两分钟不到,小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靠!你们什么情况,今天早上就联系不到你们了,干打电话没人接,我都快吓死了,你们要是出事了,我肯定活不下去了,我妈都把我骂死了。”电话那头传来小成急切的声音。
我赶紧出言安慰,并且把这边的情况尽可能详细的告诉小成,小成听后表示,直接让我们在当地火化,带骨灰回去,随后小成告诉我,别让向导白忙活,给他拿一万卢布作为报酬。
挂断电话后,我对亚历山大说到,等遗体处理完毕,直接去火化,我们带骨灰回莫斯科。亚历山大点了点头,看得出来,到这个点,他也很疲倦了。
“你俩出去找个超市买点功能性饮料,再买点巧克力和一些吃的啥的,亚历山大和司机累了一天了,多买点,咱们一起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对宋鹏和李方明说到。
就在他俩出去买东西后不久,操作间的门打开了,里面的护士告诉我处理好了,我们可以拿走了。医院的处理就比较人性化了,处理好后的骨头,被装在一个黄色的不透明袋子里,从外观可以看得出来里面摆放的很整齐。
亚历山大主动拿起袋子,带着我前往收费处缴费,不得不佩服老毛子的思维,你都把东西给我们了才让我们去缴费,难道就不怕我们跑吗?
交完费,宋鹏和李方明拎着两个袋子也回来了,不得不说,这两个人卡时间卡得挺准。
上车后,他俩把买的吃的和饮料分给所有人,我们在车上简单的垫了一下肚子,我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着黄色的袋子,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悲伤。
火葬场的距离有点远,司机这一路开的飞快,如果耽误了时间,就要等第二天才能火化了。这破车的减震等同于没有,这一路的颠簸可想而知。颠了差不多半小时,我们抵达了火葬场,车停稳后,亚历山大打开车门拿着袋子飞快的往里面跑,并且叫喊着让我们跟上。
到了大厅后,工作人员接过袋子,得知里面是阵亡的士兵遗体后,明显的感觉身子正了一些,工作人员让我们拿着遗体本人的证件和证明去登记缴费,我拿出兜里小成表弟的护照递给了李方明,其他的所有证件都在他那里保存,因此遇到需要登记填表的事情就都由他去。
我们其他人走出大厅,在外面等候,此时已经是下午的4点钟了,天上的太阳依然高高的悬挂在貌似触手可及的天空之中,洒下来的阳光和煦而温暖,我感受着活着的感觉,嗯,活着的感觉真好。
李方明走出来说到“都搞完了,火化加冷却差不多一个小时。我们在这里等会吧。”
我们看着烟囱冒着烟,心里是五味杂陈。
“唉!千言万语说不出来,总之就俩字,难受。”宋鹏感慨道。
是啊,心中千万种感觉真的是说不出来,真的都只汇聚成两个字,难受。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和亚历山大聊着天,从战争爆发一直聊到各自的家庭,这一个小时我们就像许久未见的朋友一样畅快的聊着。
我们估摸着时间快到了,便一起走向火化炉的位置,骨灰已经冷却的差不多了,此时我们才想起还没有买骨灰盒,我们几个人把身上的现金凑了凑,买了一个便宜的骨灰盒,我们想着,异国他乡的骨灰盒再好也不是祖国的木头,到国内再换一个好的骨灰盒吧。
我们将烧碎了的骨头用铲子和小扫把一点点的装进骨灰盒里,遇到大块的就用小锤子砸的碎一些,在确定所有的骨灰都装进去了后,宋鹏小心翼翼的抱着小成表弟的骨灰走出殡仪馆,一边走,宋鹏一边小声的说到“回家了,我们带你来回家了,以后咱可不来这么远了,就在家门口呆着。”宋鹏的这句话让我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和他们一起上了车。
此时车上的气氛开始变得压抑了起来,亚历山大还是望着窗外的风景,我闭着双眼靠在车窗上,努力的克制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你俩留意一下ATM,要是看到了让司机停一下车,我下去取点钱。”我略带哽咽的对宋鹏和李方明说到。
“好,你先闭上眼睛睡一会,看到了我俩叫你。”李方明回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方明叫醒了睡着的我,“醒一醒,我们到沃罗涅日了,外面有个取款机,你下去取钱吧。”
我让李方明陪我一起下去取钱,这俄罗斯的治安还是小心为妙,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决定取出来五万卢布,李方明看着我输入的金额,瞪大了双眼说到“不用这么多吧。”
“穷家富路,手里有钱心不慌。”我迅速回答道。
拿到钱我们迅速回到了车上,又经过了十几分钟的路程,我们抵达了旅馆,亚历山大让我们把护照给他,他帮我们去买第二天的火车票,一会就给我们送过来。
我们回到旅馆后,赶忙拿起自己的手机,每个人的微信都是几十条小成的消息,未接电话也是几十个,我们赶忙回消息给他,告诉他我们已经安全抵达沃罗涅日,第二天就返回莫斯科。随后我们拿起手机打开蓝牙,把亚历山大给我们的手机里面拍的照片全都传到自己的手机上。
洗完澡后,我给小成打去了电话,告诉小成,遗体已经火化完了,骨灰盒买的是最便宜的,回到国内再换一个好的吧。同时我也表示,司机也挺辛苦的,是不是也考虑给司机点报酬,小成表示,那就也给一万卢布吧,这么多钱都花了,不差这一万了。
亚历山大买完车票后回到旅馆把护照和车票给了我们,并告诉我们他第二天不能够送我们去车站了,但是他和旅馆老板打了招呼,让我们出发前和老板说一声,老板会帮我们叫车,我们连忙表示感谢,表示这一天下来辛苦了。宋鹏算了算车票钱,把车票钱给了亚历山大。
我送亚历山大走出旅馆,在走到车旁的时候我从兜里掏出两张面值5000 的卢布塞到他手里,随即又走向司机的位置,也掏出两张5000的卢布塞到司机手里。两人显然是被这大手笔有些惊到了,有些不知所措。我赶紧说道“这是阵亡士兵家属让我转交给你们的,他知道你们这一天很辛苦,这是给你们的酬劳。”
亚历山大和司机连忙说谢谢,并让我转达对小成的问候,我和亚历山大拥抱过后,由衷的说到“我感觉这一天下来,我们之间有了革命的友谊。”亚历山大笑了笑表示赞同。
目送他们离开后,我的心里有些怅然若失。确实,这一天下来,我们和亚历山大建立起了一种特殊的友谊,就好像一起出生入死了一般。对于我们之间的分别,我还是颇有不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