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夏纳多吉峰顶写过一封信。
那里的风真的是又冷又劲,就像刀子,几乎握不住笔。倒是让我想起小学的某个寒冬的早上,忘记写昨晚的语文作业,不敢进校门,硬是用冻僵的手捏着笔,用别别扭扭的字迹写满了每一个方格。
后来思来想去,那晚的山风可能就是我不喜欢冬天的最初缘由。冬天的风真的是又冷又劲,就像刀子,几乎握不住笔。
Ⅰ
你没发现吗,这世界上发生的许多事似乎总是前挂后连的。
也就他们常说的,因果。没错,就是因果。
可是我发现,有些因并不会开花结果,还有些干脆结出你最不愿看到的果,还要你囫囵吞下。
你说丧气不丧气?
每当我跟八灰说这些的时候,他笑了一下,只是嘴巴撅起,眼睛微微眯起,没多大表情,活像我从前养过的一只蓝灰色的兔子。可惜最后,这只兔子跟我分道扬镳了。对,我不会说它被我送给了其他人,就是它偏要跟我别离。
曾经有次,我问八灰,你信不信因果?
他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我翻了个白眼说,那我再继续问你,你是不是就要说什么“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八灰睁大了眼睛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只能在心里骂一句,我靠!
八灰其实是一个很单纯的人。不爱说话,不是因为话不多,是不知道怎么说。不爱交际,不是因为不感兴趣,是不知道怎么做。
我很心疼八灰,不是因为他曾经单纯得几乎有些透明,而是他后来把自己变得不那么透明。
八灰有很多人生格言,“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就是他最奉行的。他是我唯一见过的在某支付工具大行其道后还一直坚持出门带零钱的人,不是为了购物方便,而是为了给那些形态各异的乞讨者。
没少听八灰将他遇到的那些乞讨者,形形色色,形态各异,每次我听着听着都会不由自主地扣指甲,打发时光。
唯一一次没让我无聊到扣指甲的,是听他讲一个乞讨姑娘的那次。
后来,那个姑娘成了八灰的妻子,再后来,那个姑娘又成了别人的妻子,再后来,谁知道呢。
当然这是后话了,很后很后的话。
Ⅱ
据八灰说,他与那个姑娘的相遇是在一个狭小的地铁站台。
八灰等着地铁,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好巧不巧目光就跟那个抱着纸箱子的姑娘撞上,那姑娘也是有意思,穿过层层人群来到了八灰身边。
八灰以为是推销,本不想理会,可那姑娘就抬着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盯得他浑身不自在。干瞪眼怎么能输?于是八灰回瞪过去,这才瞥见姑娘前胸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什么给聋哑人一份爱心之类的话。
正中八灰下怀。
八灰揉揉鼻子正想开口,那个“聋哑”姑娘又从前胸拎起一个小牌,上面是个付款的二维码,正面某信,背面某宝。
可是八灰习惯了用零钱来接济贫苦,忘记了对方是“聋哑人”,张口便问现金可不可以。
谁知那“聋哑”姑娘竟微不可闻地嗯了一下。
聋哑人?听得见?说得出?
八灰愣了一下,只当没听见,便把五十块整票放进了“聋哑”姑娘抱着的纸箱里。
那姑娘也是敬业,做戏做全套,用手语比划了几下,走开了。
后来,八灰跟我说,他不懂手语,但是他明白,那个姑娘的意思是谢谢。
我说,傻子也会这么猜。
八灰笑了,笑得像我养的那只蓝灰色的兔子。
本来,事情到此就该终结了。如果非要继续发展下去,唯一的路线就是八灰对那个“聋哑”姑娘一见钟情。
是的,你没猜错。
八灰确实是一见钟情,是很纯粹的那种一见钟情,而不是你们所延伸的见色起意。那时的八灰还是个很单纯的人,不爱说话,不爱交际。
就像小说里写的电影里演的那样,自那次邂逅,八灰在空闲时间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穿梭在城市的各个地铁站,这一站上车,下一站下车,再上车,再下车…在每一个车站徘徊。
终于,那个姑娘没有出现,地铁值班民警出现了。
八灰被拉进了值班的小屋子,民警仔仔细细盘问,八灰老老实实交代,民警不信,八灰委屈。民警叔叔叹口气说,可惜了这么好的年轻人,竟然是个傻子。八灰瘪瘪嘴不敢反驳。
其实听八灰讲到这里,我一直都是笑的。笑八灰这个思想严重与世界脱节者也有了春天,笑八灰这个单纯的人终究还是被世界温柔相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