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闻到那个叫艾米的漂亮姑娘的身上的清香,应该是茉莉花的香气吧。他看着后程无车,在一个路口调转车头,动作娴熟麻利,他用看右后视镜的余光大量了一下她的面容,刻意掩饰,尽量没有显露出什么内心的慌张。他隐隐地清了一下嗓子,用沙哑的声音说,有两件事,我需要提前告诉你。
艾米点了点头,看着他的侧脸,示意会认真倾听,只是对车辆突然挑头的举动产生一下小小的不安。
秦川说,第一呢,去吴村的方向,你之前坐反了,估计上车以后只顾发呆,没有细听。有个成语叫南辕北辙,所以现在时间比较紧,如果你赶时间,我的车速要稍微快一点,你晕车吗?
第二,我这个车不是普通的车,你刚才或许着急,没有仔细看,这辆车是医院的殡仪车,我上午的时候,刚开车拉着客人去了火葬场,然后回城时,见到你了,所以一会我只能送你到村口。如果你需要我等的话,我可能做不到,因为师父肯定也在催着我回去了。所以,两相抵消,车费我也就不收你的了。
艾米说,我不晕车,不过我知道,国道上是有限速的,安全第一,两侧住着村民,说不定什么路口就会有人蹿出来,与人于己,还是注意点好…她低下头,耳朵两侧的长发落了下来,遮住了她美丽的脸庞。停顿了数秒之后,她用很低的声音说,我男朋友就是在国道上被车撞死的…所以,还是慢一些吧…
第二,我知道你的车是殡仪车,而且知道是市医院的,因为我就是市医院的护士,所以我并不害怕,也不避讳。也许这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若没有机会去为他送最后一程,就当在车里为他燃几柱心香了。他死了,我忽然感觉自己的世界被抽空了,自己好多余啊。
秦川说,人确实是会这样,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道路两侧的树分列两旁,快速地移动到车尾,至后视镜内更远的位置。
秦床接着说,如果没有自己,别人的生活也将继续,这个世界照常存在,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花容月貌,有人资质平平,有人战天斗地,有人一事无成…
…这些天,每天至少出一车,最多时四车,我师父说,这车拉着他们走的可能是在这世界上最后的一段平静的路程,带着他们看看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城市,车水马龙…
…他们的脸或许还带着不舍,带着某些无法言说的话语,但是都已经看不到痛苦。死亡也许是最大的解脱,我师父说了,死亡是公平的…
…就像前一段时间,我妈刚刚去世,别人都说想开点,节哀顺变,但是,我自己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悲伤。内心所有的能量,都被她住院期间消耗殆尽,不再能够感受。反而在内心里升腾起无法言说的平静,像是一颗种子落进泥土中的安定。就是可能长期困囿你的牢笼一下子消失了,而你却依然坐在原地,画地为牢。
…所以,怎么说呢,我也不是劝你节哀顺变什么的,我只是感觉到现在的你只是想找一些事情让自己平静下来而已。你认为他一定想在入土为安前,再看你最后一眼,但是你自己未必想,对吧,你也在抗拒着…
艾米说,爸爸一直不同意我俩在一起,为此在家里没少为此事吵架。忽然,当家里的电话响起的时候,吴赐仁的死讯传来时,那毫无声响的安静,让我觉得害怕。爸爸不再管着我出门,妈妈也不再唠叨着我,我自由了,却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