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志《山水》

1.十几年来，我走过许多地方，留下来的却只是稀稀疏疏的几篇散文。

——十几年来，走过许多地方，自己留下的纪念却是稀稀落落的几篇散文。

2.或无心，或有意，在一些地方停驻了下来。一旦离开他们，他们便在我心中生了芽，或者伫立在内心之中，久久不能散去。

——或无心，或有意，在一些地方停留下来，停留的时间不管是长到几年或是短到几分钟，可是我一离开他们，他们便一粒种子似的种在我的身内了：有的仿佛发了芽，有的则长久地沉埋着，沉默无形，使人觉得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3.我最难忘的，是古寺前的一朵玫瑰；是乡村中的一副画卷；是海滨的一次散步，是某次的出海远行……他们虽然没有出现在我这本书里，但是和我书中写过的一些山村一样，成为我灵魂里的山川。我爱他们，无异于爱自己的生命。

——我最难忘怀的，譬如某某古寺里的一棵千年的玫瑰；某某僻静的乡村礼拜堂里的一幅名画，某某海滨的一次散步，某某水上的一次夜航……这些地方虽然不在这小册子里出现，但它们和我在这里所写的几个地方一样，都交织在记忆里，成为我灵魂里的山川。我爱惜它们，无异于爱惜自己的生命。

4.至于这本小册子里写的，都不是所谓的名胜古迹。地壳运动时，可能偶然的机缘，形成某一处的山洞，某一处的石林，这些景象只能给人耳目一新之感，并不是让人震撼于自然的神奇。真正的风景在平凡的原野上，一棵树，一朵花，都是造物的神奇。

——至于这小册子所写的，都不是世人所谓的名胜。地壳构成时，因为偶然的遇合，产生不寻常的现象，如某处的山洞，某处的石林，只能使我们一新眼界，却不能使我们惊讶于造物的神奇。真实的造化之工却在平凡的原野上，一棵树的姿态，一株草的生长，一只鸟的飞翔，这里边含着无限的永恒的美。

5.所谓探奇访胜，不过是人的好奇心理。正如吃惯了山珍海味，便想尝尝小葱豆腐。自然本身并不夸张，何必为自然染上夸张的色彩呢。

——所谓探奇访胜，不过是人的一种好奇心，正如菜蔬之外还想尝一尝山珍海味；可是给我们生命最多滋养的并不是那些石林山洞，而是碧绿的原野。自然本身并不晓得夸张，人又何必把夸张传染给自然呢。

6.我爱树下水滨明心见性的智者，并不爱探奇访胜的奇人。因为自然本无所谓奇，无所谓胜，纵使偶尔有一些不同寻常的景象，在永恒的美中也并不能显出什么特殊的意义。

7.最不能忍受的是西湖，人们既不考虑增加这些是否适宜，也不可考虑这片湖水的容量，把一大片人造的风景堆放在四周，一片好好的湖山就被破坏的支离破碎，只剩下一堆七零八碎的堆积。我是多么爱慕那些没有被人类点染过的原始风景啊，一片原始的山林，上山砍柴的樵夫，渐渐离岸的船只……这样的山水才在我们心中矗立起来，告诉我们怎样生长。在这样的土地上的人大多也是谦逊无名的，就像原野中的一棵树一样，生或者死，都不曾污染自然环境。

我是怎样爱慕那些还没有被人类历史所点染过的自然：带有原始氛围的树林，只有樵夫和猎人所攀登的山坡，船渐渐远离了剩下的一片湖水，这里，自然才在我们面前矗立起来，我们同时也感受到我们该怎样生长。山水越是无名，对我们的影响就越大。